“公子……这……”倪二看着桌上的那张银票,咽了下口水,心情激动的同时,也颇感到有些压力。

“倪二哥,我闲暇时也会了解一下这行里的情况,那五千两银子你经营得风生水起,我很满意,也很看好你,这两万两你拿去,往后三个月一交账,有什么情况就跟我说。”李享把银票又往倪二眼前送了送,示意他收好。

倪二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觉得心中一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享没有要和倪二抒情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我看你交上来的账本,这次有大把银子借给了一些商户,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倪二整理了一下心情,镇定道:“那都亏我兄弟多,消息传的快,各方朋友照顾,都来捧场,不过公子,就算没有我这些兄弟朋友,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因为三十利率在这行里实在太良心了,有些跑商的,一趟要走几个月甚至大半年,一趟的利润,少说有个四五倍啊!这三十的利息对他们而言那就跟白送没什么区别啊!”

李享挑了下眉毛,心里生出些想法来,问道:“倪二哥,你平时放贷都是到处跑的对吧?”

倪二点头道:“正是,这京城里的赌坊还有坊市,每天少说要逛个三四圈的。”

李享点了点头道:“嗯,这样,倪二哥,你稍微使点银子,找几个小弟帮你去做这赌坊里的生意,至于你自己,我另有事交代与你,你去盘个门店下来,专门坐在那里放贷,接待那些需要贷款的商人,你就只和这些人打交道,我想这类人一旦要借,自然比赌坊里那些赌徒借的多,也更有实力,更有保障一些,我们要抓住这部分的客户,跟他们长久合作。”

倪二听了李享这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后说道:“公子,既如此,何不直接开一钱庄呢?这样还能吸纳不少银子,收取些保管费用,不仅如此,咱们能使的本钱也会更多啊。”

李享说道:“我原有此意,但是开设钱庄不是小事,这最重要的就是需要大把的人手,我因还有其他事务要操持,所以也只能将这想法暂且搁置。”

倪二听了一拍大腿道:“哎呀!可恨与公子相见太晚啊!公子,我倪二就是朋友多啊!兄弟们也都想干一番事业的,只恨没个本钱起家,所以都是各自为生,如今有公子这等支持,我倪二愿纠集兄弟前来,共图大事,共享富贵,这事只要公子点头,就包在我倪二身上。”

李享听到倪二如此说,一时犹豫不决,主要还是因为倪二的出身问题了,有句老话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倪二虽然有他的可取之处,但他毕竟也有泼皮无赖之名,其口中的兄弟只怕品行都是参差不齐,这些乌合之众若生出些祸事来,只怕自己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毕竟这次李享投出去的银子是以万计的。

看着倪二赤诚且期待的双眼,李享叹了口气道:“倪二哥,我与你实话说,我心中有些顾虑,下不了这个决心。”

“哦?”倪二忙道,“公子请讲,有什么顾虑,我倪二都给你扫平了去。”

李享直言道:“我就怕你的那些兄弟没有你这般心胸和肝胆,你也知道,我们要做的是几万,甚至几十万都有可能的生意……直说了吧,我放心不下你手底下的人。”

倪二听了李享这话,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嗯,公子担心得不无道理,我会加倍小心的,公子可以再指派几位心腹之人与我共理此事,照看周全。”

李享听到倪二这建议,无奈笑笑,摇了摇头道:“如今我的心腹之人就坐在我跟前,我还能找谁去?”

倪二听到李享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便大为感动,但紧跟着也有些困惑,因为他本是想让李享指派几个人和他一起办这事,在一旁监视着,好让李享放心,结果李享表示他找不出更多人来了。

而李享也怕自己所说的话伤了倪二的心,便道:“不急,大可以缓缓图之,你先把我交代的事做好,至于钱庄一事,等你好好从你那些兄弟里挑选一番,捡出几个你认为值得信赖的,再引荐与我,大家一起见个面,再细聊。”

“公子。”倪二思量了一会说道,“那倪二就先找我那几个生死兄弟一齐为公子办这事,等我知会了他们,再一起过来见公子。”

“嗯,你去忙吧,安排好了去找芸哥给我留个话就行。”李享点头道。

倪二起身正要走,随即又回转身来道:“公子,这次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寻个见证吧。”

“嗯?”李享笑道,“怎么又说起这话?”

倪二拿出那银票抚摸着道:“不怕公子笑话,我倪二虽天不怕地不怕,却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公子若不依我这话,我就是使着也不安心呐……”

“原来是这样。”李享起身取来纸笔道,“既如此,便依从你言就是了。”

说罢,李享便起草了一份证书,与倪二签字画押,又到官府盖了印,倪二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忙活去了。

按照李享所吩咐的,倪二先开了一家当铺,除了经营典当之外,还提供借贷服务,利率也是极为良心的百分之三十,且利息额度以本金封顶,这回李享给了更多的本钱,倪二的胆子也就更大,底气也就更足,与那些常年经商的富贵人家来往多了,倪二身上的痞气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就成了个精明大气的商人了。

一开始倪二的那几个结拜兄弟还不理解倪二为何以这样低的利率借银子出去,但是当他们看到前来借贷的人越来越多,数额越来越大,利息回收得越来越轻松稳定,也就忘记了这回事,专心跟着倪二发财。

又是两个月过去,到了交账的时候,倪二便带着他的几个结拜兄弟来见李享,众人一听到要去见这位幕后老板,都精心收拾了一下,期盼着见识一下这位助倪二一飞冲天的公子是何许人也。

结果,当这些年过三十的糙汉聚在一起,看着倪二恭敬地把账本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时,一时都愣住了。

这位公子有些出乎意料地年轻……这样说还有些保守了,他们平时形容这个年龄段的后生所用的最多的词汇就是“乳臭未干”,当然,李享的气质并不符合这四个字。

“咳!”倪二见自己的兄弟都愣住了,忙咳嗽了一声。

众人这才醒转过来,纷纷向李享见礼敬酒,李享知道众人有此反应的原因,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确实小他们太多了。

交了账,见了面,李享依旧没有提钱庄的事,对于这几个人,他还要再考察一番,所以仍旧让倪二先经营着当铺,倘或这些人连当铺的事都干不好,那就别提钱庄了,而在这期间,李享会多多与这些人往来,以便了解各自的脾性。

不管怎样,事情似乎一切顺利,而随着时间流逝,李享也迎来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冬天。

冬天,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特别的。

“怎么回事?少了这么多?”

凤姐坐在炕上,眉头微蹙,翻着账本质问平儿道。

平儿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下边交上来的就是这么多。”

凤姐气愤愤地把账本扔到桌前,让平儿收好,一面说道:“今年也没听说出什么大事,我想着就算不多,也不该少才对,只怕是下面的人嘴馋,偷吃了吧?若这样下去,日久天长,还过不过年了?”

平儿只顾将账本收好,并不接凤姐这话,她专管的是凤姐府内来往的钱财,而外头放债的钱并不归她打理,只有收进来的才需要她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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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见平儿无话,便使唤道:“去,去把旺儿媳妇叫来,有些事还是及早处理得好,免得他们无法无天的,当我们眼瞎。”

平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旺儿媳妇前来。

王熙凤心头正气恼着,瞪了旺儿媳妇一眼道:“我向来看你是个精明懂事的,所以把外头的事交给你管,怎么到头来还是要我操心?”

或许是平儿提前提醒了一声,旺儿媳妇全程低眉垂首,王熙凤见她如此,便道:“我问你,这账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儿收上来的比往常少了?”

旺儿媳妇摇头道:“回奶奶的话,我收上来时也问过,下面的人说是借钱的少了些,所以利钱也跟着少了些。”

“胡说!”王熙凤气道,“咱们管着那么多处赌坊的生意,收上来的账一直都是只多不少,怎么这会子就少了?眼看着要过冬了,这借钱的人也该更多才是,怎么?天上落金子了?一夜之间都有钱了?”

旺儿媳妇继续答道:“回奶奶的话,这话我也问过,他们说最近多了个放贷的所在,利息比咱们要低得多,那些人常在各处赌坊间游荡,见缝就插针,抢走了不少生意。”

“有这样的事?”王熙凤听了追问道,“低得多是多少?”

旺儿媳妇答道:“我听说那伙人放出来的利率只有三十。”

“三十?”王熙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旺儿媳妇紧跟着就回了一句话说正是三十。

“三十的利率,放出来图什么?”王熙凤心中大为不解,随后说道,“他们的底细查清楚没?是哪家的后台?能放出多少银子?”

旺儿媳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都是些东游西荡的家伙,好像并没有什么倚仗。”

王熙凤听了便道:“那就怪了,这样的货色,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怎么就能影响到咱们?你可是不在我身边的时间长了,忘了根本了?若不从实说来,可别怪我不念旧情啊。”

旺儿媳妇听了忙跪倒在地道:“奶奶明鉴啊!可半点不敢欺瞒奶奶,咱说的都是实话,那起人像是没个底数似的,总能放出银子来,咱们利率太高,确实抢不过他们。”

“行了。”王熙凤平了平心情,说道,“起来吧,你再去把这事情细细地查一查,看看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明明咱们的地盘,怎么反倒让别人赚了钱去,真像是自家草场让别人放牧,好不痛快。”

旺儿媳妇领命退下,又过得两天,方来回话。

“果真没有后台?”王熙凤听了旺儿媳妇的回话,又确认道。

旺儿媳妇点头道:“到处问过了,各府里的人都说没有指使这样的人,又差人跟踪过,那起人确实都是些四处游荡生财的无业游民,只不过常在一间当铺落脚相聚。”

“既然不是其他府里的人,那就好办了。”王熙凤起身给平儿使了个眼神,平儿会意,拿来一个匣子,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从中取出一包银子来,交给旺儿媳妇道:“你拿着这笔钱,去安排一下,横竖给他们安个罪名,把那间当铺给我拆了,相关的人都送到牢里去。”

平儿听了这话,小心道:“要不让她再去查查得好?万一真是哪府的人,岂不伤了和气?”

“无妨。”王熙凤道,“把他们都送到牢里去,他们身后若真的有人,自会出来的,省得费力气去查了,若是没人,也就一步到位,了断了这事,再说,就算他们背后真的有人,如今咱们府里还怕了谁不成?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来动咱们得生意。”

那旺儿媳妇得了王熙凤的指令,当即便寻了几个专干此事的能人,确定了方案后,便开始行动,打算往那当铺里头偷放赃物,而后安排好各方证人,再报官搜查,治他个团伙偷盗之罪。

这日倪二外出见几个颇有些名堂的行脚商,直到大半夜才回到当铺,因他们兄弟几人已经决定发狠为李享办事,所以吃住都在当铺,若无要事,基本不会离开。

“怎么关门了?我回来得太晚了?”倪二看着已经关上的店门,醒了醒神,满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