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看个面相。”

“死相。”我微微抬起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穿夹袄的中年男子登时来了火,一脚踢飞我摆在摊子旁边的竹签罐。“就看这一眼,还真以为自己有水准了?”

我只是冷冷扫他一眼,把踹远的竹签罐捡了回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没走几步,摔了个狗啃泥。

经常遇见这样不识礼数顾客,我倒也习惯了。

很快临近傍晚,我开始收摊准备离开。

我把布,罐和挂幅都塞进一个包里,再回头望望巷口,一个粗壮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

他两膝一软,直接跪在了石子路上,拉着我的手就大哭:“大师……小人不识相,还请大师帮忙破一破。”

看来他看过面相后就遭遇了几次倒霉事,我知道那是恶灵的把戏,还不至于让他死。我机械地把手伸进包的夹层,取了个荷包给他,“驱灵香袋,应该可以避一避。”

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话都说不清了:“多谢……大师……”

待他又消失在巷口,我没有表情的脸,才稍微松动了一下。

“一,二,……六,还有六个香袋,看来还要六只羔羊啊。”我数完手里的香袋,又开始摆摊。

镇上人流量还是没市里的大,于是我来到市中心。城里人都各赶各路,一个上午了,没有一个人来我的摊边停下。

到下午便有了些收获,一些进城务工的农民收工,对我的摊位有兴趣,陆续送出去五个香袋。香袋还剩下一个,因为它是封着那只最大恶灵的,我没敢送出去,因为它不一定能被我控制住。

收拾好东西回到家里,厅堂里坐着个男孩,见我来了,笑着起身迎接我:“大师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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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他点头示意,便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没有灯,我一向习惯这么睡,把自己遁于无形的黑暗中,会让我有些许难得的安心。

他紧跟着我不放,于是我走到房间衣柜,打开柜门,伸手抓出了一只白衣女鬼,“给我赶走他,这柜子衣服都是你的。”

女鬼甩了甩长发,露出苍白的脸,飘到男孩面前,举起有尖锐指甲的手,用有浓重黑眼圈的眼瞪他。

我本想着这下可以清净了,没想到一转身男孩就站在我的床头。我不禁暗吃一惊,去厅堂看看女鬼,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你怎么会……”

“白女子的弱点是太阳穴,用中指食指并拢的手势念咒并用力一戳,就可使她暂时昏迷。我没让她蚀化成烟,一是见他无杀我之意,二是见这是大师您家,刚来就除鬼,未免有伤和气。”

男孩双手抱拳,语气恭恭敬敬。

“你来找我,莫非是为了拜师?”

“大师果然神算,正是此事。”

“你可以出师了。这女鬼我都没法子除,你比我更懂,没必要学。”我摆摆手。

“大师误会了,我看今日来,只是为了修习面相知识,如果大师答应,能否先帮我看一下?”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五官,生得俊秀,而不同于常人的是,他的面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征兆。

正常活人,面上是“死”字即死相,而有祥云飘过,则一切正常,或是轻微的身体不适,只有这二种征兆,可他,什么征兆也没有。

这样棘手的模棱两可,无法判断有失我的尊严,于是我随口一答:“你不是死相。”

“这么说,大师答应收我为徒了?”

他轻而易举地把我套路进去了,看着他欢呼雀跃的样子,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留着也挺有趣的嘛,这种奇怪的人。

“大师笑了!”他突然来了一句,我急敛嘴角,被他捉住双颊,“挺好看嘛,害羞个什么劲啊!”

笑就笑吧,很快送走最后一个香袋,我也是时候变得坦率一点了。

这连几天香袋都没能送出去。我思忖着这必须得找个大猎物,要是太弱,这香袋里的恶灵随时会吸走猎物的元气,变得更强,如此下来,不知道多少个无辜的人会死于非命。

关于面相的知识,我也差不多都传给了这名叫于昆的少年,他也很有天赋,不出半个月就基本掌握。我暗暗讶异他是个好苗子,还有了想让他继承我相师大业的临时冲动。

但我很快放弃这个念头,毕竟通灵相师必须与恶灵打交道,长久下来多少会伤元气。我不想再有人步入我的后尘。

一天早上,看着于昆安静的睡脸,我留下张字条,大意是告诉他可以出师了,然后去了省里的集市。

那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刚摆好摊,准备坐下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我顿时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旋身出掌。

于昆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是我呀师傅!我装睡跟着你来的。没想到师傅也会被吓到呢!”

我咳两声,没理他,坐下盯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知是他带来的好运还是我几十年难碰的奇迹,一个人朝我的摊位走来。我暗喜,拿起陈年老壶跑了杯浑浊的茶水,那人也不介意,端起就喝。喝完长出一口气,道:“看个面相。”

老远就看着他脸上一个巨大的“死”字,可我还是故作郑重地盯着他的五官反复看了好几遍,拿着竹签念了几句毫不相关的咒语,一旁的于昆狐疑地看着我。

“死相。”我和他异口同声。

这人也毫不怀疑,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问道:“大师,这该怎么破?”

我在包里摸索着,摸了好半天,才摸到那个荷包,用手捏捏确认手感,才递给这汉子。“驱灵香袋。你被恶灵缠上,随身带着,可以帮你破一些大灾。”

汉子谢过我,急急忙忙地走了。

于昆不解地看着我,迟疑了老半天才问:“师傅,你怎么没告诉我那个驱灵香袋的事呀?”

“别急,事情还有很多杂项要细化,等事情办完了,我再把真相全都告诉你。”我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了这句今天最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