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孙家院子里再次摆起了道坛,这次起坛的却不是胡一水胡掌柜,却是胡海生。这道坛摆设的简单,案几上放着香烛,还祭着一口香炉,旁边放着一把桃木剑和几张符纸。道坛前边不远处摆着一盏孔明灯,灯罩是用孙天辅的衣物布料缝制成的,上面还绑着些孙天辅衣物上的毛发,并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写了些咒文和孙天辅的生辰八字,像些鬼画符。灯托四周沾着些符咒,灯芯还没点着,殷红色的灯油像是鲜血一样——其实这灯油里混了孙天辅的儿子孙七宝的血液。那灯托血油里还沉着一枚铜钱,铜钱上栓着根极细的朱砂线,案几香炉里燃着三根香,这朱砂线的另一端就套在中间那根香上。

罗彩铃看着架势,不由得心里打鼓,他觉得鬼神之事总有不靠谱,就半信半疑地问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时辰的胡海生:“海生哥,这靠谱么?”

胡海生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这是我跟我爹学的,定然错不了。等会我祝咒燃灯,这混了嫡亲血液的灯油燃亮孔明灯升天,咱们就趁着夜暗灯明一路追寻下去,定能寻得见那姓孙的。”

罗彩铃将信将疑的在一边等着,眼看天色暗了,胡海生即刻祝咒净坛——他从碗里捻了一把米,向两边的香烛撒了出去,随即喷出三四尺长得火蛇。其实这都是些障眼法,说是净坛不如说是造势,这米里混了松香末和火石粉,自然能喷出火蛇。然后胡海生操起桃木剑,脚踏天罡七星步舞了一番,看他身法步态并不娴熟,很明显是刚学会不久。旁边看着的孙天英和嫂子李翠兰也心里没底,但为今之计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有盼头总比没有的好。

胡海生舞了一番桃木剑停了下来,随后定神双手结了个大金刚轮印,三张符咒夹在两拇指中间,凸出的食指用力往那香炉中间绑着朱砂线的香柱上一指,那中间的香柱噌的一声伴随着火光就火星四射,紧接着烛焰大小的火苗顺着朱砂线飞也似的就蹿到了灯托油盏里,瞬时点亮了孔明灯,灯火冉冉烧断了朱砂线,孔明灯也随之徐徐升入空中,更让人疑惑惊奇的是,今晚儿明明是南风,这孔明灯竟然徐徐朝着与风向成直角的西方飘去。

胡海生抹了头顶一把汗,看到自己成功了就对孙天英说道:“还不快去追,跟着这孔明灯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孙天英嘱了嫂子好生在家等着,自己和胡海生一块儿去找哥哥孙天辅,罗彩铃也缠着要去,于是三人追随着头顶的孔明灯一路向西奔去。

这孙天英和胡海生、罗彩铃三人翻山越岭追着那孔明灯跑,毕竟是天上飞的东西,总比地上两条腿跑得快,这从天黑追到天亮,累得三人气喘吁吁,眼看这天色渐亮,这孔明灯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前边的一座山头上,再也就不见了踪迹。

这山下不远处有个村庄,说是村庄也不过就是百余户人家,三人追了一夜也累了,就想在这村里歇歇脚讨口水喝。孙天英找了户人家喊门讨口水喝,那家户几间茅草房,栅栏门子其实也挡不住什么人,但毕竟三人是外来客;应声开门的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看样子也有六七十岁了,老头心好得很,便让孙天英三人进屋去坐。老头家里看样子是他一个人住,孙天英他们喝了几口水歇息了会儿,胡海生就向那老头打听那山头的来历,那老头坐下来低声言语道:“嗨,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竟也不知道这爷鲁山。那山头上住着二十来号土匪,个个彪悍毒辣,时常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倒也从不欺压穷苦百姓,只对富商地主感兴趣。近来听说这爷鲁山的匪子抢掠三原县的冯大财主,却不料中了枪火埋伏,吃了火头,但不知怎样。我劝你们呀,还是绕着那山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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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英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孙天英粗声粗气地问道:“我说大爷,你可知道那匪头的来历?”

那老头摇摇头说道:“我这老头虽说活了把子年纪,说白了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哪知道那么多事情。不过我倒听人家说,这匪头唤作“惊阎罗”,叫邵什么……”

孙天英一听,这“惊阎罗”莫不就是那邵寇,便接着说道:“叫邵寇?!”

那老头点头称道:“对对对,就叫邵寇,原来你们也晓得呀。”

孙天英心里一合计,心想难不成哥哥被那邵寇掳到山上去了,这邵寇素来和我哥俩有些矛盾,这次若真是邵寇干的,怕事情又有些棘手了。心急的孙天英起身就往屋外走,罗彩铃追了出来,随后胡海生也追了出来。

罗彩铃拉住孙天英的胳膊问道:“天英哥,你要干什么去?”

孙天英急得眉头扭成一个疙瘩道:“我要去找我哥,若真是被邵寇掳了去,那我还哪能坐得住。”

罗彩铃劝道:“可是天英哥,那儿有二十来号土匪呢,你这么去太危险了。”

孙天英急得跺脚,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咋办?”

罗彩铃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扯着身边的胡海生说道:“海生哥,你主意多,你说该咋办呀?”罗彩铃见胡海生不搭理,就劝道:“你就帮帮天辅哥他们吧。”

胡海生冷冷地说道:“那可有二十来号拿着真家伙的匪子,你这样子去也只不过白丢了性命,咱们得从长计议。”

孙天英性子急,就问道:“那你说咋办?”

胡海生继续说道:“若真是邵寇把人掳去,要是想杀早就杀了,何必要把人带到爷鲁山才动手,可见人现在还是安全的。”

罗彩铃说道:“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回去搬救兵吧。”

胡海生摆摆手道:“咱们这是救人,不是剿匪,也不是火拼打架,人多了明着来反而容易激怒匪徒坏了事。依我看咱们今晚趁着夜黑摸上山去查个究竟,这比那莽着性子硬拼好多了。”

孙天英还是担心哥哥的安危:“可是我哥……”

罗彩铃安抚道:“放心吧天英哥,我觉得海生哥说得对,若是他们想对天辅哥不利早就动手了,天辅哥一定还安全着。”

孙天英听这番道理倒也不假,尽管心里十分担心哥哥安危,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晚上在做动静。

孙天英和胡海生、罗彩铃三人在那老头家歇息到了近暮,那老头也怪是好心,容他们三人叨扰了许久不说,看他们这天色已晚要走,便好言挽留。胡海生扯了个谎说他们是去外地赶路的,趁着日落凉快抓紧赶路。老头不便挽留,便送他们走了。

三人摸索着去了那爷鲁山,毕竟是个荒郊野岭,道路崎岖又不熟知地形路段,这天色暗了进山着实颇费周折。等到三人好番辛苦爬到了山头,果然在这山头密林之中有灯光恍惚的山寨。三人不由得绷紧了心弦,蹑手蹑脚在黑暗中摸索着逼近山寨。

这是座不小的石头寨子,寨子里点着火把,大约莫有四五十间石头房子,周围是石头筑成的半丈高寨墙,这宅子里还建着个瞭台,寨门还守着两个匪子,着实不容易混进去。孙天英三人躲在寨子不远处的一堆草丛里观望,也嘀咕着怎么才能混进去。胡海生同这孙天英和罗彩铃小声合计了一番,三人便各自行动去了。

那守寨门的二人也是夜深人乏,忽然听得漆黑的草丛里传来女人的啼哭动静,荒郊野岭即便是个土匪,也自是个肉体凡胎,怎不觉得瘆人。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就怂着另一个人去看看,自个儿先在这里守着。那人好说歹说终究放着胆子走了过去,这山寨以外都是些密林深丛,蛇冲鼠蚁常见常往,那人瞪着眼睛提着手里的枪拨了拨那漆黑的草丛,就听得守门的那一个人问道:“看到啥子没?”那人停下手来回头应了一声:“哪有啥子玩意儿。”话刚说完,蹭的一声就从草丛里跳出个黑影,一把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孙天英。

孙天英把断了脖子的匪人拉进了草丛里,剥了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留下守门的那个人听着没了动静,就喊了几声,这才听得漆黑的丛林里有人应声,这应声的自然就是孙天英,他低着头走回寨门,黑灯瞎火本来也就不亮堂,那守门的那个人也没看清楚,待到了跟前才打量着问道:“我怎么看你胖了不少?”孙天英冷冷回道:“是么。”慢慢抬起头来,右手轻快利落如若迅雷,“叭”一声就将那守门的一掌劈得昏死过去。

孙天英顺着墙根就偷偷地将那晕死的匪人拉倒昏暗处,招呼罗彩铃和胡海生过来。孙天英小声说道:“彩铃换上这身衣服,和我进去看看,海生你在这里等着,有啥事也好有个接应。”

胡海生有些不情愿道:“为什么让彩铃和你去,我换上衣服跟你去不也是一样么?”

孙天英说道:“枉你这小子聪明,彩铃会功夫也好有个照应,你若跟进去了我还不得照顾你呀。”

胡海生颇有牢骚,罗彩铃也说道:“是呀,海生哥,我和天英哥进去不会有事的。”

孙天英看得胡海生不爽快,可眼下救哥哥要紧,就小声嚷了句:“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再晚了想救也救不成了。”

胡海生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儿,自己不会功夫,跟着混进去扯后腿不说,确实风险很大,尽管他也不希望罗彩铃冒点风险。三人这才定了计策,往那贼窝里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