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养望、上京

先秦以来，终南山都是隐士优先选择的洞天福地之一，位于北麓的楼观台更是昔年老子西行前讲经五千言所在，紫气东来，圣人之所。

楼观尊尹喜为祖师，自称太上传人，供奉道德天尊，擅长望气、星数，兼修符箓，魏晋以来和上清、灵宝、龙虎正一并称道门四大派，但真正名扬天下，是隋末楼观掌门见紫薇落于陇西，提前押宝，为李唐开国立下不少功劳。

大唐开国后，高祖李渊亲自带着儿孙登临终南，祭祀老子，把楼观更名为宗圣观，重新修缮楼观，成了李唐祖庙，楼观道人身份越发超然，当中也自然遭受了不少吐槽。

不过终南山山脉之广，当中存在不少修士，大多和楼观保持君子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值得一提，隋唐之交，佛门宣称终南也是迦叶古佛道场，几番论斗，终南的南五台划归成了佛门圣地之一，由此可见佛道之争。

林琛进山大约半月，斩天妖的故事酦酵完毕，从上层转到民间，这个世界的百姓对武者、修行等超凡不是一无所知，在“有心人”推动下，属于林琛的话本故事出现，“虚妙真人，下山斩妖”，一时和前人故事成了酒肆说书。

期间林琛在南山脚下修建了一座院子，开辟田地，过上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何谓终南捷径，隐士可不是真的餐风饮露，个个想着成仙，不过是养望的一个手段，虽说女帝迁都去了洛阳，可长安地位还没有衰退，终南山便是长安隔壁，稍微加点宣传，何愁不被宣诏。

这么多天，林琛却也没有前往楼观，虽说祖师都是尹喜，但传承上还是有所差别，更别说此时楼观成了李唐宗室祖庙。

林琛照旧在终南山中闲逛，和以前的武侠世界不同，这里确实存在着天材地宝，在上山下水之际，林琛还看到不少隐士和林琛一样在山中碰碰运气，这里面有真正的修士，也有单纯来体验生活打造清名的世家子弟。

比如现在陪着林琛一起登山的哥们，范阳卢氏出身，互报姓名后林琛也想起了这小哥名气不少。

陈子昂、贺知章的好朋友，后世并称仙宗十友的卢藏用，年纪轻轻便以文采闻名天下，进士出身，本想着大展宏图，可惜没有伯乐，于是直接跑进终南山当隐士修炼，隐居的时候还在发表文章针砭时弊培养名声，等一个提拔。

“林道友来得不是时候，神皇如今基本不回长安城，养望的好去处应该是嵩山。”卢藏用说道，“过几天，我便要启程，林道友不如和我一同，大家吟诗作对，论道修行也有个伴。”

“不急不急，我掐指一算，应该不超过一旬，神都便有消息传来。”林琛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

卢藏用在终南山中学习养生术，也对易理有所研究，当下从路边拔了四十九根草玩做起了卜算，兴奋说道，“还真的是上上卦，就是看不出准确的信息…提前恭喜林道友。”

“要不要为你算算？”林琛胡乱掐着手指，他对卢藏用说的是师门秘传术数。

卢藏用闻言立刻意动，他不辞辛苦跑进终南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终南捷径的传说，“劳烦林道友了。”

林琛笑笑，“恭喜卢小哥，此番去嵩山，当有吉兆，唯有一句赠言，忌和光同尘，谨记独善其身。”

卢藏用脸喜色，也不在意后面的转折，“承林道友吉言。”

林琛摇摇头，卢藏用志向是远大的，就是能力有限，话说完了，他高兴就好。

“林道友你看，山中有人对弈。”

卢藏用脚步轻快，心旷神怡眺望风景之时，看到远处石台间有一道一僧在下棋，“走，我们过去看看。”

林琛愣了愣，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林琛放松了的方面，更重要下棋两人合乎自然，让林琛误以为是终南一部分。

不多时，林琛跟着卢藏用走到了僧道旁边。

这是半山腰所在，中有大树遮顶，凉风习习，下方被人打造了一四方石桌，石桌纵横十九道，黑白子纠缠。

僧人身穿棕色斜襟素衣，道人发须皆白，简单挽了个木发簪，脚下放了个木箱，上面有个大葫芦。

两人对林琛和卢藏用到来都没有反应，全神贯注投入到棋盘之上，看来到了见分晓的关头。

卢藏用琴棋书画皆精通，顿时好奇凑近棋盘，黑白大龙绞杀当中，两人都在算计着对方，变化复杂无比，一时间卢藏用代入角色看得入迷。

林琛经历多个世界，下棋他也略懂一二，不过没有卢藏用那么沉迷，尤其是看到如此奇怪的两个人。

深山老林间，不是妖魔便是大佬，尤其是发现卢藏用状况不对。

卢藏用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般愣愣站在原地，就在林琛想拍醒他的时候，僧道抬起头看来。

“莫急，他不过是沉迷棋局之中，让他先算算好了。”老道笑道。

“二位前辈…”

林琛反应过来两人是奔着自己来的，“不知如何称呼？”

道人捋了捋胡子，“这位是佛门律宗道宣，老夫孙思邈。”

“小道文始林琛，见过孙真人、道宣律师。”

林琛心中一惊，原来是这两位大佬，药王孙思邈不用多说，道宣可是大乘律宗开宗立派祖师，在终南山开辟道场，孙思邈与他是至交好友。

道宣上下打量了林琛一番，看向孙思邈，“你们道门还能请天外援助？”

林琛听到这句话便知道两人出现的原因，推荐也不说话，他现在是道门重要一员。

“按你们说，都是缘法。”孙思邈笑眯眯说道，“你我都是上一辈的人，还纠结这等事做甚。”

道宣低声宣了句佛号，沉下心继续盯着棋盘。

“额？”

林琛还以为有什么发生，你们还真的是来下棋的啊？

“就是好奇对付天妖的林琛是什么样，别紧张。”孙思邈抓起枚棋子，清脆的响声让卢藏用瞬间回神。

“算不清啊。”卢藏用擦了擦鬓角汗水，短短一瞬，他发现自己比平时看出了更多棋路，然而还是没办法算出最佳下法，等到被惊醒过后，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山脚之下，“这…”

“就当是一场梦。”

林琛拍拍卢藏用，脸色不是很好，两个老前辈居然一点见面礼都不给，太让林琛受伤了。

不过三天，就在林琛悠然躺平看风景的时候，一队人沿着小径走到了林琛院子之外。

卢藏用远远看见小跑着过来，作为世家子弟，对这等队伍十分熟悉，一看就是朝廷来人，“真准啊！”

不日，林琛受女帝所召，不过敕封的官职颇为奇特，一般起用道人多半敕封为清贵散官，比如叶法善天师现为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然而给予林琛的圣旨却是壮武将军。

虽然名头响亮，也是个散官，有名无实，负责来终南请林琛的崇玄署道官说是因为林琛斩杀天妖，实力高超。

林琛不禁想到是一种恶趣味…

不管如何，至少林琛的名字已经呈到了台前，卢藏用看得是十分艳羡，想到林琛前几天的批语心头火热，行李早早收拾好，看到林琛真的要出山，他也准备前往嵩山。

“林道友，有机会，神都见。”卢藏用挥挥手，和仆人坐上马车出发。

林琛看着急不可耐的卢藏用只能默默祝福，凭借终南、嵩山往返隐居得到重用，卢藏用也算是人才。

——

林琛选择到终南隐居一段时间，除了借势养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看看能不能碰到麻衣道人，这位文始派当代执牛耳的大佬据汉钟离上次透露也隐于秦岭之中，只不过将近一个月来，林琛都没能遇见。

不过，林琛打着传人的旗号四处跑都没事，意味着默认，既然如此林琛也不再纠结，下山前往神都洛阳。

路线简洁，出潼关一路东行，过邙山之际，林琛忽有所感，转道登山。

邙山地位在整个华夏十分之重，传说是炎黄二帝降生之地，太上道祖曾于此炼丹，天师张道陵也曾在此闭关，同样也是宋之前帝皇墓葬首选之地。

上清宫，原为老子祠，李唐时期重新修缮祭祀这位李氏远祖。

林琛为圣人点上三柱清香，到了院落之内看见有四名道人坐于亭下，四人里面，除了左边的道人身穿八卦衣，其余三人都显得朴素，特别是其中一位身穿松垮麻衣，不修边幅。

“见过诸位真人。”

林琛扫视一圈，连忙行礼。

“林真人这话说得稍显客气。”右侧一个长髯道人抚须一笑，不禁打趣。

这段时间林琛名声扶摇直上，堪称新一代道门大宗师。

“咳咳！都是谣传，还得依仗几位真人多担待一二。”林琛脸不红气不喘，分明接受这个称呼。

“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们一脉。”长髯道人对那麻衣道人说道。

“又不是我们这一界的传人。”麻衣道人无所谓道，“大家都是老狐狸，也别藏着捏着，你们怎么说？”

“算是自己人，可。”首座的道人捋了捋三缕清须，他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除了师爷，我还真不知道其他几位名讳。”

“谁是你师爷…”麻衣道人打断林琛的话，“虽有传承，但未有拜师通传万界，你小子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几人点破的是天妖一事。

林琛嘿嘿一笑也不反驳，大家利益一致，什么都好说，反之就像李如是一样，聊了没两句话直接开干。

坐下喝了杯清酒，林琛被面前的阵容吓了一跳。

左侧八卦衣的是同样被称为天师的胡惠超，身旁是文始派麻衣道人，长髯的正是那位火龙真人，有资格坐在首座，自然是当今上清宗师司马承祯。

可以说是当今道门全明星。

“晚辈厚颜问一问，洞天福地除了涉及道统之争，还有什么用处？”林琛问道。

火龙真人抚髯道，“我们所谈及的洞天福地和世人认为的名山大川有所差别，譬如此地邙山名列七十二福地之一，在道门之内，说的是邙山秘境，相当于另一处小世界，不仅仅用于开设道场、修行闭关，更能借此灵气炼制九转金丹，不然历代真人开辟洞府你以为是为了躲避尘世？”

“仙道贵生，好清恶浊，秘境便是如此存在，此谓大道留下的‘一’，自然成为各教争夺所在。”

林琛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与李如是的赌斗已经被大家所知，加上斩天妖，得神都册封，名正言顺成为我们道门之人，也是冲着秘境而来吧？”

大家也不弯弯绕绕，直言不讳。

“不知道这大争怎么争？”林琛并不否认，像面前几位大真人并不能直接参与，不然升级成大战，林琛这等论辈分严格算后世弟子，论实力又过于离谱算是秘密武器存在。

“文斗武斗，没什么特别。”司马承祯说道，“论辩向来被压一头，所以着重点在武斗上，龙华寺得如来法器，弟子中确实无人能制衡，如果林小友能压服李如是，天地宫府图当有林小友入名录。”

“真人有点避重就轻，李如是的身份，还涉及着李唐延续。”林琛笑道，“武周一朝，终归落幕，李如是作为李氏皇亲偏偏是佛门中人，女帝明面上又偏向佛门，这不符合道门所想，真人应该已经有人选了？”

司马承祯不置可否，听完林琛的话，道，“林小友是想？”

“得加钱！”

林琛理直气壮，“毕竟是如来法器，万一方丈开后门怎么办？大小洞天有点过分，小秘境匀十几二十个给我不过分吧？”

“噗！”

火龙真人差点绷不住，“十几二十个…算了，和我无关，你们继续聊。”

“…”

虽然知道林琛是胡天开价，但也着实让人无语。

“你当大白菜呢，不过图中还有一百零八灵秀之地，除了各派既有洞府外，一处福地秘境，外加五处灵地让你优先选择如何？”

大真人十分慷慨，毕竟林琛是天外来客，难不成还在这里待着不走，等林琛修炼完成离开后还不是重归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