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里。
我全身上下都被上了药,瞧着奶奶坐在床边,心疼得直掉眼泪。
“丧良心的东西,他们都会有报应的!”
奶奶的皱纹似乎又添了两道,随着她说话用力,在嘴角愈发的明显。
我却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一下就哭了出来。
“奶,爹没了……”
奶奶抿着嘴唇,半晌没有说出话。
但我瞧的清楚,我奶**发分明更加白了!
我没有再说话,没有人会比奶奶更难受!
無錯書吧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崩溃已经是坚强了!
“宋师傅!什么时候去捞尸?”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打断了我们的之间的谈话。
“李三柱来了,你爸可以回家了!”
奶奶脸上终于有了点笑,起身往院子去招呼人。
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疼跟着奶奶一起往外走。
一出门就瞧见院子站了一个大高个,三十来岁的年纪,嘴唇边留了一圈小胡子,虽然皮肤苍白,但是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瞧着就是很精干的样子。
他是邻村那个捞尸人李三柱!
捞尸人这个说法,是江南这块的特产,因为这一路江河海水,最容易淹死人。
我们这一带,就李三柱一个捞尸的,我记得好多次,他都会来我家找我奶奶,说是捞尸捞到了什么棘手的,急需奶奶帮着他一起去处理。
就上个月,还说前头江心帮着捞船捞出一个子母胎,那边老板吓得很,出了五十万,让人把这件事摆平,别影响自己未来做生意。
李三柱诚心想和奶奶做生意,宁愿四六分!
偏偏我奶奶就是不答应。
我爸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不是在河里,却是被溺死的,村里害怕,不让我动他。
但是现在有了李三柱和我奶奶,一定能把我爹带回来!
临出门的时候,奶奶突然凑到李三柱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两句。
李三柱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看我的眼神瞬间有了别样的意味,他皱着眉头问我奶奶。
“宋师傅,万一出了岔子?”
“他已经在那天碰了他爹,厉鬼缠身的鬼祟,这阳关勘不成……能行!”
我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只想着,终于能把我爹救上来了,这样曝尸荒野,实在是太惨了!
“奶奶,叔,咱们什么时候能去接我爹呀?”、
我实在等不及,忍不住插嘴问。
“你同你三叔去,前头花圈还没备,奶奶还得在家收拾。”
奶奶又朝着李三柱使了一个眼色,自顾自地走回了家。
我只好跟在李三柱背后,往小树林方向走去。
还没到地方,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屎尿味。
那帮人昨晚那样侮辱我爸还不够,竟然一早又来我爸尸体这来,倒了一堆屎尿!
我爸身体已经完全翻了过来,仰躺着闭着眼,屎尿沾了一身。
他生前那么体面的人,死后竟然被人这样侮辱……
我气急攻心,几乎一股郁气直冲喉口,哇!我竟然呕了一大滩黑血出来!
“作孽啊!”
李三柱叹了口气,看着我爸的尸体,转身去摸索白布。
“本就死得蹊跷,又不是普通的鬼祟,这么糟践人的尸体,怕是要出事啊……”
说着,他就拿着白布往我爹身上铺开,开始擦那些乌糟的屎尿。
趁着李三柱忙活,我凑近了才看清了我爹尸体的样子。
他正面仰躺,脸色铁青,脸上透着一股灰蒙的死气。
清理了大半,李三柱把我爹放在了一张崭新的白布上。
他尸体在水边搁置了一夜,竟然也没有腐烂的迹象。
只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那眼珠子大半黑瞳仁翻了过去,眼眶里只有一片诡异的白色!
我冷不丁想到昨晚这具尸体自己翻过面来朝着我,那会他会不会就是这样瞪着我们……
没有黑色的瞳仁,只有这惨白的眼仁……
我一下冲到李三柱身边,把我爸的尸体翻了过来。
果然,后脖颈上那个乌青的指印已经开始腐烂了!
“我爸……我爸一定是被人害得!”
我红着眼睛,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整个人都在发抖。
李三柱却眉头深锁,从手边掏出一根木丁,在我爹头顶摸索了半天,找准一个点,深深地钉了进去。
“这印子,谁说是人弄得?”
我呆呆地张着嘴,瞧着他那根长长的钉子钉进了我爹的脑子,心里只觉得难受。
但是李三柱告诉我,这是桃木钉,用来镇邪的。
本来溺死就最容易滋生怨气,我爹又死得不明不白,必须在天黑前下葬了,不然天黑一定会有鬼祟闹事。
桃木钉现在镇住了邪气,等到下葬之后,我爹入土为安,也去赶去投胎,好好做人。
我心里头突突地跳,我爹是被谁害死的?
不是人……难道是我妈吗?
我又想到那一晚,应当是我妈把我背回来家,我浑身发抖,又是害怕又是惊恐。
她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成年不能勘阳关,就一手害死我爸?
李三柱收拾好尸体,就赶回了家,家里一切已经停当好,李三柱直接把我爹的尸体放进了棺材。
我奶奶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堂屋也已经置办起了灵堂,洋喇叭的队伍在外头有气无力地吹着曲子。
横死之人,不入门,甚至连披麻戴孝都不可以!
奶奶拦着我语重心长地劝,要是想让我爹好好的去,就不要再让他在世上有,留恋。
我早就已经被这一番事情搅得精神恍惚,从小被我爸爸带着长大,我怎么能不给他披麻戴孝!
脑子糊涂,我忍不住问奶奶,我爸是不是我妈害得?
我奶奶脸色立刻变了,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再胡说八道。
这非但没安慰我,反倒让我愈发地胡思乱想,难道真的是我妈做的?
我爸平常那么老实,村里跟他相处都不错,最近也没什么鬼怪的事情。
唯一称得上邪门的,大概只有我自己了……
晃晃乎乎地就到了午时,洋喇叭的队伍都极其赶时间,草草一收拾,就要送祟客上路了!
这事连我奶奶都要回避,她只能依托相熟的队伍,帮忙操持。
我跟奶奶被关在家里,我连棺材都不能多看两眼,奶奶按着我,不让我目送我爸离去。
说是不能让他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