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怎么也想不到,沈枫的遗诏藏在御书房,更想不到,沈枫想要废太子。
倒也不是不愿意让位给幼弟,只是……只是自小**王之术的是自己,刻苦努力的是自己,解决战争,安定百姓的也是自己。
沈枫为何会对他有所不满?
沈珏茫然地想:他做错了什么?
有些东西拔出萝卜带出泥,沈珏很快弄清楚了事实真相。
他不是君溪的孩子。
他是前皇后,楚朝歌之子。
可楚朝歌是谁?
这个名字沈珏好像有印象,又更多的是陌生和无所适从。
继续查下去,发现当年的事情简直一件比一件离谱。
可事实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又不得不信。
小妙妙还抱着他的脖子哭,黑紫色的眼睛里掉出圆圆的泪珠,看上去可怜极了。
事情当然不仅于此。
沈珏忽然发现了沈枫和青国君主的来信。
一封一封的,说沈枫愿意以五座城池为代价,让青国人长驱直入,换沈珏的死,和沈烨上位。
青国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却中途自毁承诺,给沈珏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和无穷的麻烦。
沈珏不明白沈枫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愚蠢?
还是说,他更愿意相信外族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吗?
沈珏从小到大,哪一点输给了沈烨?
他比沈烨刻苦,比沈烨认真,他从不顽劣,他自小听话。
他不会为了吃一碗馄饨而翻宫墙,不会任性地逃课,不会重武轻文,不会不通文墨。
他只是并非君溪所生。
就这一点,他输的彻彻底底。
沈珏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沈枫虽然不是特别会疼孩子,但也是会在他下学的时候给他塞点糖果,淡淡地说几句鼓励的话的。
他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从小就严格要求自己,他自小聪颖,而且尊敬师长,疼爱幼弟,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
那封遗诏摆在他面前,他忽然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诏书上用特殊笔墨写的字。
凭什么……
凭什么!!
他从未有过不对,凭什么这么对他?
沈珏深深地闭上眼睛。
他荒废朝政,做了几日的昏君。
可百姓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他怎么能当昏君。
这短短几天的时间,京城就发生了几次暴乱。
沈珏发现自己是皇帝以后,他就不再是沈珏了。
听到徐蕴沉声说着这些时日里,因为暴乱而支离破碎的家庭根本没法统计,京城是天子脚下,数据做不得真。
外面又很难伸手,听到沈珏荒废朝政的消息后,顿时当起了土皇帝。
沈珏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说:“给因此受难的人多些补贴,莫要亏待了人家。”
不久后,去找沈烨的人回来通报。
派去保护小王爷的人都已经被杀,沈烨也不知所踪。
或许是死了吧。
沈珏沉声下令:“对外宣称,小王爷沈烨,死于青国人之手。”
阿烨……你最好是死了。
否则,照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说一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他的生母被沈枫下诏活活烧死,而偷狸猫换太子的后果是沈烨的亲生哥哥也死在那场大火里,而他这个冒牌货,却好端端地活着。
沈珏低头,亲手点燃了遗诏。
他和沈烨做不了兄弟。
他们对彼此来说不是最亲密的,而是最该死的。
沈珏阖眸。
他在沈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怨恨、痛苦、挣扎了快十年。
十年之后。
他蹲在洛绎面前,短刀锋利尖锐,他淡淡地说:“我很好奇,你对我,哪来那么大的恨意。”
洛绎冷笑一声,自己脖子都被人用刀驾着了,他也面无惧色。
“记得你当年,默许的暴乱吗?”他咬牙,冷笑道:“就因为你,我爹娘,还有我妹妹,都死在那群混蛋手里。”
沈熙之:“?”
沈熙之发现自己真是个背锅天才。
只是当初在他的治理下,的确出过乱子。
沈熙之轻轻叹息一声:“也罢,给你个痛快。”
血溅了一地。
沈熙之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勾唇。
他在明知战王已经打上来了的时候面色坦然地吩咐宫人带走尸体,并不准任何人进来。
殿外四面都是心腹,他们最明白,自己效忠的人想做什么。
大殿里空无一人,短刀的血迹未干。
沈熙之垂眼,把短刀扔开。
他不徐不疾地起身,掀倒了燃着豆粒大小火光的蜡炬。
火最先燃到床铺,产生了滚滚浓烟。
沈熙之想,既然他本该死于三十多年前的那场火,何不在三十多年后,将被扭转的齿轮归位呢。
“皇上——”
無錯書吧徐蕴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是跑来的,嗓音里带了点急喘,站定了男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行礼。
沈熙之视线淡淡的:“来做什么?”
徐蕴抬眼:“臣已安置好了家人。”
“朕问你来做什么!”沈熙之脸色骤然一沉:“滚出去!”
徐蕴扯了扯嘴角。
“请恕臣,不能从命。”
火焰灼烧着,明亮得晃眼。
徐蕴深吸一口气:“当年……若没有皇上的知遇之恩,便没有今日的徐蕴。”
沈熙之冷冷道:“所以呢?”
徐蕴道:“臣想殉主。”
沈熙之面皮似乎不受控制地一抽:“理由。”
“臣说了,”徐蕴一字一顿地说:“知遇之恩。”
沈熙之紧紧地抿唇,唇色都开始发白,他怒斥:“愚蠢!”
徐蕴看着他,忽然笑了。
“臣甘之如饴,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