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树解释道:“湘水还在怨恨当年的祖父,各位也要理解一下她。”

众人恍然大悟,当年老太爷在波斯和拜火教圣女在一起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圣女生下孩子之后,老太爷独自一人跑回了敦煌。

如此,裴湘水痛恨老太爷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她能在林家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已经是难得了。

林玉树劝谏道:“湘水,不要再置气了,这林家家主非你莫属。”

裴湘水瞥了一眼林玉树,眼神有些幽怨,他为了林家的颜面,在人前只敢与兄妹的关系示人。

而自己这些年虽然从来没有再见他,却心心念念都是他,只盼来生二人不要再是兄妹,可以结为真正的夫妻。

裴湘水内心绞痛地说道:“终究是我错付了,林郎啊林郎,你说想见我,原来还是为了林家,而不是真正的想我念我。我接到焱雷的飞鸽传书,还捧信笺欢愉一夜,呵呵!人家都说男子大多数负心薄幸,原来林郎你也是其中之一。”

其他看不懂裴湘水那爱莫能当的神情,但是林玉树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自然也是痴痴爱着裴湘水,但是他不属于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林家。这些年林玉树虽然娶了两位夫人,但是也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与夫人相敬如宾罢了。

全然没有和裴湘水在一起的那种爱慕难舍,奈何天意弄人。

那年,春暖花开之季。

林玉树不过是二十岁的翩翩少年,一袭红衣锦袍,胯下白马。

正值他二十岁的生日,红衣是母亲亲手赶制的生日礼物,白马是舅舅送的。因为之前他一直在向行走江湖的舅舅说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希望鲜衣怒马,驰骋在原野上。

舅舅家本来就是做贩马的,经常和西域大宛、月氏、漠北等人做生意。那些都是盛产宝马的地方。

当林玉树提出自己二十岁生日的愿望时,舅舅拍着胸脯保证道:“行,玉树,舅舅一定在你二十岁时送你一匹日行千里的玉狮子。”

从此一年之内,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舅舅。

舅舅本来就很忙,林玉树还以为自己的舅舅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性情豁达的林玉树便再也没有在意。

而自己生日宴会上,依附于林家的客商都来为自己庆生。林玉树穿上了母亲亲手赶制的红色锦袍,索性,父亲林承志为自己举行了加冠礼。

众人的礼物一一奉送完毕之后,许久不见的舅舅风尘仆仆而来,然后笑语盈盈道:“玉树,玉狮子舅舅给你牵来了,就在马厩里,得空你去看看,是否欢喜告诉舅舅一声。”

林玉树顾不上满座宾客,直奔马厩而去,那明晃晃的白马映入眼帘。

那匹白马比一般的马儿要高大雄壮一些,全身一根杂色的毛发都没有。林玉树心中深知,这匹宝马,就是自己成年礼最为重要的礼物了。

哪知这匹玉狮子桀骜不驯,自己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历了一个月的磕磕碰碰、跌打损伤之后才驯服了那玉狮子。

平日里,林玉树的父亲林承志除了走南闯北,基本就是考察林玉树的书读得怎么样。

林玉树的功课自然没有落下,他早晨读书习文,下午就和家丁骑马打猎,日子好不惬意。

人家都说林家家主的儿子林玉树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大才,一定可以把林家在敦煌的事业再推向另一个高峰。

春花艳丽芳香的时候,林玉树应邀去敦煌红云寺观赏牡丹花。他骑着玉狮子驰骋而去,在红云寺庙前,见到一个奇装异服的绝伦少女。

那少女明眸皓齿,活泼可爱,使得此行的主角红云寺牡丹花都黯然失色。

林玉树初次见到如此俏皮的女孩子,整个人都有些失神,痴痴地看着那少女怔怔出神。

“世间还有如此可爱的女子吗?”林玉树扪心自问道。

那少女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林玉树,然后玉藕般的双手插在腰肢上,轻声一笑:“喂!傻大个,你干嘛挡着我的去路?”

“失礼失礼。”林玉树连忙向那少女抱拳赔礼,然后赭红的脸别过一边去。

那少女一蹦一跳的便走,口中悠然地哼着西域的情爱小调,格外的醒目。她蹦蹦跳跳地入了红云寺,林玉树心头咯噔一下。

“她也是去红云寺观赏牡丹花的吗?敦煌城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女子的事?”

林玉树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道:“林玉树啊林玉树,平日里读的那些圣贤书都白读了,竟然如此失礼地盯着一个姑娘看。”

林玉树唤随从将玉狮子牵去后院,然后也入了红云寺。

在三五好友的簇拥之下,他们来到了红云寺的后山牡丹园,有些人吟诗作对,有些人落笔成画。

林玉树心中的理想是闯荡江湖,对于舞文弄墨的事情虽然不排斥,但是兴趣也不是很大。所以他见自己的朋友们一个个文绉绉的样子,不由得摇头苦笑。

此刻他想起了那个奇装异服的少女,然后时不时注意一下四周,希望可以再见到那个少女。

可惜一日游红云寺牡丹园,林玉树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夜里,林玉树辗转反侧,脑子里面全是那少女双手插腰,俏皮泼辣的样子。

“喂,傻大个,你干嘛挡着我的去路?”林玉树时时想起那少女的嗔怪,心中甚甜。

他双手垫在脑袋下,斜躺在床上,然后道:“林玉树啊林玉树,你这是遭了什么道了?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那姑娘算不上淑女,但是却是可爱得紧,我林玉树为她倾慕,自然情有可原,可惜日后再无相见之机了。”

日后,林玉树渐渐把这个少女忘记,只是在睡觉时会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再次相见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日林玉树和家丁再次前往敦煌城外打猎,在石头坳又见到了那个少女,不过这一次她换上了一身鹅黄的中土装束,很漂亮,惊若仙人。

她和一个百余岁的老头在石头坳的小道上行走着。

“牛鼻子,我可不打算回去,我阿爹也不许我回去,他说我的家就在中土。”那少女对那个老头说道。

“圣女,您要脱离和圣教的关系,那也不是不可以。教主说了,只要您找回圣教的光明大神通的秘籍,那您就再也和圣教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个老头说道。

那少女娇嗔道:“哼,就知道你专程在红云寺等我没有那么好心,说到底还是要我潜入归雪派去,然后偷出秘籍。”

那老头尬笑道:“圣女,咱们去取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那叫什么?”

“叫拿。”那老头老奸巨猾地说道。

少女无所谓地说道:“无所谓了,反正就不是正大光明的打上门去要,我就觉得见不得人。我说篍风大长老,你就不敢杀上归雪派,然后趾高气昂地指着那一堆婆娘说:’臭婆娘,把我教光明大神通秘籍交出来’吗?”

那个叫篍风的大长老干笑起来,然后说:“圣女啊!归雪派武功并不比我教差,我……我……”

“我什么?就是大长老你干不过人家是不是?”那少女直接戳穿篍风的难言之隐。

“呵呵,正是正是。”篍风道。

“切,德行。打不过就去偷,我看拜火教还是不要自称圣教,自称偷教吧!”那少女双手背负在后背,毫不讳言地说笑道。

篍风提示道:“是拿。”

林玉树老远就听到二人的对话了,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来自于波斯的拜火教。可是这少女怎么一副中原人的长相?”

打发走了篍风之后,那少女整日在敦煌城内吃吃喝喝,全然没有要去归雪派的意思。

林玉树也是暗中了解了一下她的行踪,然后跟着去了她经常去的白雪楼。林玉树刚刚踏进白雪楼的大门,那少女笑了起来,然后道:“我说傻大个,这些日子你偷偷跟着我干嘛?”

林玉树脸色瞬间羞红起来,原来自己跟踪这少女的事情早已经被她察觉了。

本以为她是一个无忧无虑,性情活泼可爱的少女,却不想心思如此缜密!林玉树尴尬地挠挠头,然后道:“前些日子在红云寺挡了姑娘的道,还没有给姑娘道歉呢!”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可谓是笑颜如花,美得春风如醉。她大手一挥道:“你不用道歉!那时候我不是骂了你了吗?”

“这……”林玉树一时语塞。

那少女笑道:“傻大个,你有银子没有?我身上的银子用光了,吃了东西,老板不让我走哩!”

林玉树连忙说:“有有有!”

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块银锭扔给了拦住那少女去路的老板,少女笑意如春,她拍了拍老板的肩头道:“臭市侩,我说过会给你银子的吧?把路给本姑娘让开。”

待老板让开之后,那少女嚣张地大摇大摆地从白雪楼走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似的。

林玉树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三里,那少女笑问道:“我说傻大个,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林玉树道:“我不跟着你,你下次吃东西不给钱,似乎也走不了。”

那少女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嬉笑道:“那么,你借我千八百两银子好不好?傻大个儿。”

林玉树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开口借钱就是千八百两银子!

他假装气恼地瘪嘴,然后脑袋别到一边去说:“你叫我傻大个,我不开心,不借!”

那少女突然拉着他胳膊,娇滴滴地撒娇道:“好了好了,我不叫你傻大个,我叫你好哥哥,你借给我好不好?”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林玉树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顿时感觉全身无力。

林玉树咽了咽口水,然后道:“我借钱给你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吧?”

那少女布灵布灵地眨着大眼睛,然后道:“我叫裴湘水。”

裴湘水?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漫船清梦压星河。”林玉树心头痴痴念道。

“裴湘水?你不是拜火教的圣女吗?怎么会是中土的名字?”林玉树说道。

裴湘水笑道:“害,好哥哥,这有什么的?我爷爷是中土人士,我爹爹也算是中土人士了,而我娘亲也是中土人士,所以我也算是四分之三的中土人了。”

“你爹爹姓裴吗?”林玉树问道。

“不是。”裴湘水摇摇头。“我娘亲姓裴,我爹叫罚木,他没有姓,所以我和娘亲姓裴。不过我娘亲死的早,爹爹又不怎么管我。”

林玉树点点头,然后道:“难怪那日在石头坳你说你的家在中土。”

裴湘水摇摇头说道:“虽然我爹爹说我的家在中土,但是我都不知道在中土那个地方,就是我爹爹也不知道。”

“哦!你爷爷没有告诉过你爹吗?”林玉树与裴湘水坐在一棵斜长着的枯松上,裴湘水来回晃荡着自己的脚,十分俏皮。

“我爹爹没有见过我爷爷,因为他们说我爷爷是负心汉,把我奶奶肚子搞大之后自己跑回了中土。”裴湘水全然不觉自己说话有失体统。

“那个篍风长老不是叫你去拿什么光明大神通的秘籍吗?你怎么不去?”林玉树见裴湘水神情有些落寞,便转开了话题。

“那叫偷。”

“好吧!权且叫偷。”林玉树尴尬地说道。他为了顾及裴湘水的颜面,才说是拿,没想到他直接说是偷。

裴湘水一想起这档子事,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道:“你当我不想啊!只要偷到了光明大神通的秘籍,那我就与拜火教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但是想要拜入归雪派谈何容易?”

林玉树点点头,归雪派虽然不经常出没在江湖,但是它可是敢和逍遥派这样的帮派比肩的存在啊!来历不明的人想要进入大雪峰可不容易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办法啊!只能走一步想一个法子了,直到偷到秘籍为止。”裴湘水歪着脑袋,双手托着下巴,模样十分纯真。

林玉树毕竟是读了不少圣贤书的人,听到偷字难免全身发麻,他说:“裴姑娘,要不我不说是拿,你也别说是偷,咱们叫它取怎么样?”

裴湘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不解:“那又有什么区别?”

林玉树说道:“那区别自然是大大的有。你看,我说拿,未免觉得太过含蓄;而你说偷呢又太过直接。咱们说一个取字,那就好得多了。兼通两义,拿取有这个取字吧?偷取也有这个取字吧?”

裴湘水佩服地向林玉树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哥哥,你这人不但不是傻大个,还聪明得紧。好吧!那咱们以后既不是拿秘籍,也不是偷秘籍,而是取秘籍。”

林玉树被她这声软糯的“好哥哥”叫得心神飘荡,全身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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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裴湘水大手伸开,摊在了林玉树的面前。林玉树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裴湘水随性道:“好哥哥,拿来吧!”

“什么?”

“银子啊!咱们不是说好了我叫你好哥哥,你借银子给我吗?”裴湘水说道。

林玉树此刻自然囊中羞涩,他扣扣搜搜地从兜里掏出来五十两银子,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我全身上下现在也不过是纹银五十两,暂且送给你了。”

裴湘水大失所望地看着那一锭五十两的纹银“啊”了一声,然后听到林玉树说了个“送”字,立刻又接了过来。

“那你还欠我七百五十两银子啊!”裴湘水一边哈气擦拭着银锭,一边信口雌黄道。

林玉树瞠目结舌,旋即问道:“怎么变成了我倒欠你七百五十两了?”

裴湘水顽皮地笑道:“哪个叫你只有五十两银子就敢让我叫你好哥哥的?”

林玉树苦笑一声,这好哥哥是她自己要叫的,自己只是说傻大个不好听而已,现在倒是让这丫头赖上了。

不过这丫头长得十分漂亮,又不似中原地区女子那般矫揉造作,期期艾艾的。她直白坦率,纯真的模样让林玉树欲罢不能。

“行啊!就算是我欠你七百五十两银子,但是你叫现在我还,我可没有。”林玉树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可以先不还钱,先告诉我,好哥哥,你叫什么?”裴湘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