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簾隔斷昏黃隱晦的路燈,耳邊傳來客廳輕輕的壁鐘指針聲。

三聲清音,夜入三更。

莫憂,莫憂,我為你再次失眠。

我無奈的翻個身,慢騰騰的下床,汲著鞋去書房找書看。

書房木門半掩,沒有燈光,如夜一般幽藍的綢簾把一室書屋襯得如浩瀚星宇,深沉肅穆。

半掩的門后,佇立著半個人,半個背對著我的身影。

血液在我目光觸及那朦朧的影子那一瞬間,凝固了,涼意從指塵傳入,迅速滲入心臟,擴散到每一個細胞,于是,全身的毛孔同時擴張,那一刻,我打賭,我真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是一種奇怪的聲音,讓我想起電視劇里,丹陽門前的擎天赤鼓。

“咚——”

“咚——”

“咚——”

門,無風自開。

那背影完全展現在我的面前,他緩緩的轉過身,沉暗如墨的房間仿佛浮起一層幽藍如魅的光霧,籠\\在他周身,于是,我清楚的看見,他是個男人,弱冠年紀,長發盤起,藍巾繞纏,寶藍色的文士長衫,面容如玉,清秀儒雅,好看的雙目中卻飽含怨怒,與他書生氣質極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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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是顏如玉,在我的筆下,他就是這樣的容顏這樣的打扮。

這個性情怯弱、恩薄義寡、貪念仕途、惟惟懦懦的書生,就是他,讓莫憂癡心以待,最后傷透心腸。

顏如玉此刻的表情,絕非出自我的筆墨,他怒目相向,忽然廣袖一蕩,伸手指著我,咬牙切齒的喊道:“邪女,就是你!就是你!偏崇武道、好殺生,毫無禮訓,貶我讀書之人!你這女子,何德何能,不過識得幾個字,就敢胡言亂語,賣弄鋒毫,將讀書人描得毫無陽剛之氣,陰柔見識反不如釵裙,讓我遭受輕視鄙薄,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我頓時怒了,忘了驚惶他來自幽冥虛無的世界,沖進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書,摔在他身上,冷笑道:“你自己看看聊齋,其中所謂熟識孔孟之道的書生,就是你這個樣子,滿口道理倫理,實則虛榮貪譽、迂腐無情。”

顏如玉將《聊齋志異》亦狠狠摜在地上,咬牙切齒道:“此聊齋,講的盡是山野粗鄙、妖魔鬼怪之人,愛歡女愛、敗壞綱常之事,怎可做為評定讀書人的依據,況且,書中也不乏多情多義、癡心專一的男子,你怎偏偏斥其精玉取其糟粕?”

這天下間,取其精玉的文章多如牛毛,何須我再擠入?

我冷笑著睨他一眼,轉身回臥房,打開電腦,顏如玉跟在身后,到臥房門口時,停住腳步猶豫不前,我冷笑道:“書生,這是我的閨房,你這孔孟弟子,理應屬守禮教,不得跨入半步。”他果然不再進來,反而又退了半步。

我打開音樂播放器,戚清憂傷的弦律響起,悲憂輕嘶的聲音如泣如訴,是陳瑞的《白狐》。

顏如玉站在門口,屏聲傾聽,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難看,他低訥道:“邪女,我就是那個書生?”似在問我又似自語,不等我回答,忽扭頭而去,我追出門一看,客廳一片黑暗,哪里有藍衣的影子。

音樂還在繼續,憂傷哀艷,如潮水如將我裹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