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金这段时间寝食不安,只因女儿康玉容去南京清理账务迟迟未归。他十天前派出康家十余名护院赶往南京接应康玉容,那些护院至今也未归,一个星期前陪同康玉容前往南京的祥叔倒是带回了女儿的消息,终于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昨晚听了从南京城逃出来的商界朋友提及日本鬼子在南京到处杀人放火,南京城浑然成了人间炼狱,可又把康三金给急坏了,他一个晚上都睡不着。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为女儿祈祷,只要女儿能够平安归来,莫说要让他康三金破产,便是要让他康三金折掉剩下的所有寿元也在所不惜,女儿就是他的一切啊!失去了女儿,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他活着独自享用这万贯家财又有什么意思?

“鹊神啊鹊神,你一定要保佑我女儿平安归来……”康三金也是病急乱投医,对着悬挂在走廊上鸟笼里的金丝鹊跪下,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那只金丝鹊“吱吱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回应。

“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巧的是正在这时下人异常兴奋地跑进来通报。

“鹊神有灵,鹊神有灵啊!”康三金闻言大喜,猛向金丝鹊连磕了三个大响头,既而激动万分地跑出大厅迎接女儿,一把抱住女儿,喜极而泣。

女儿带回了两个朋友,一个叫金钟,一个叫康道。听女儿说这两位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相助,她无法逃出南京城,康三金着实大吃了一惊,他一眼就看出来,叫金钟的是一个瘸子,叫康道的双手残废,竟然是这两个残疾人救了女儿?康三金热情招待二人,吩咐下人大摆宴席款待,然后拉着女儿进了书房,他怀疑女儿大发善心想收留他们,故以“救命恩人”为借口,埋怨道:“玉容啊,他们一个手残,一个腿瘸,怎么救你逃出南京?你救他们还差不多。爹知道你有爱心,但凡事总得有一个度,直接把他们送到善堂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竟然还把他们带进家里,成何体统?”

“爹怎么能这么说话?”康玉容闻言不悦,“金师傅人好,一向照顾女儿。至于康兄,他是真有本事,在南京时女儿亲眼目睹他在十分钟内,杀了上百名鬼子。”

“十分钟内,杀上百个鬼子?”康三金愕然,“怎么可能?”

康玉容想了想,摊开五指,“不对!应该是五分钟之内。”

“瞎扯!”康三金浑然不信,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当时康道的手受伤了吗?”

“受伤了。”

“一个手残的人凭什么在五分钟内杀上百人?玉容啊,你这话编得太过分了。”康三金哈哈笑了两声,直接把这个当成笑话看了。

“女儿几时说过谎话?爹不信,我便不说了。反正我希望爹对康兄和金师傅多些尊重。”康玉容气呼呼地拂袖走出书房。

“五分钟,杀上百个鬼子……”康三金摊开右手掌的五根手指,一双眼睛张得大大的。女儿真的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谎,但是这次女儿说的话实在是太离谱了,他也想相信来着,可就是找不到靠得住的依据。

出了书房,康三金急忙拦住快步跑过的丫头小燕,劈脸就问:“小姐说在南京的时候见到康道在五分钟内杀了上百个鬼子,这是真的吗?”

“不对,小姐说错了。”小燕摇头。

“我就说嘛,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康三金轻吁一口气。

小燕伸出两根手指,认真地道:“应该是两分钟才对,是两分钟之内杀上百个鬼子。”

“小燕,你跟小姐合着骗老爷是不?”康三金陡然来气了。

“才没有!小燕说的是实话!老爷若不信,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向康道本人详问此事,小燕这就要去厨房帮忙了。”小燕绕过康三金急忙走开。

“两分钟,杀上百个鬼子?”康三金伸出两根手指,简直是越说越离谱了!康三金知道自己因为担心女儿的缘故,昨天一晚没有睡好,现在人都感觉有点迷迷糊糊的,几乎怀疑自己置身于梦中呢,他咬了一下嘴唇,痛!这哪里是梦?他打定主意,铁了心要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席间,康三金对金钟和康道开始反感了,那金钟狼吞虎咽,满嘴脸沾油,吃相难看得很,那康道更是可恨,竟然要自己的女儿一口一口地喂吃饭菜,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心中不由得醋意大发。

“那个……”康三金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听小燕说康贤侄在南京两分钟杀了上百个鬼子,可有此事?”

“不是两分钟,是一分钟。”金钟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根手指。

“玉容说是五分钟,小燕说是两分钟,金师傅说是一分钟,简直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离谱。”康三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其实他心里有气呢。

“是十秒钟!如果当时有三个麻袋的飞镖,杀上百个鬼子,十秒钟内可以解决。”

“吹牛!”康三金拍案起身,他真的发火了。两个外人骗他也就算了,连自家女儿和丫环都合起来骗他,他忍无可忍了!他其实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平时不轻易动怒,主要是因为最近担心女儿的安危,从而导致睡眠不好,火气大的缘故。

“爹,大家说的都是真话。在南京时,康兄杀了三股鬼子,第一股鬼子七八十人,第二股鬼子三十四人,第三股鬼子三人,我亲眼见证了康兄杀这三股鬼子的时间是在五分钟之内。小燕的两分钟是指康兄从杀第一股鬼子到杀完杀第二股鬼子的时间,金师傅说的一分钟是指纯粹的杀人时间。康兄所说的十秒钟是一个假设,当时他用两个麻袋的飞镖,只花几秒时间便即杀了七八十人。”康玉容耐心解释。

“鬼子没枪吗?难道白白站在那里被他杀?纵然如此,他也不可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杀人。再说他手残,怎么发射飞镖杀人?”康三金连发质问。

“用脚!”康玉容一本正经地答道。

“哈哈哈……”康三金笑得前俯后仰,用脚发射飞镖,还在一分钟内杀了上百个鬼子,鬼信?

“爹,我知道你只听结果会难以置信,就算我把细节说出来,你还是难以置信,但是女儿真的没有骗你,没有那个必要。”康玉容啼笑皆非,无奈之极。

“说细节,我想听。”康三金倏然收起笑脸。

于是康玉容将所有细节完完整整述说,并加上一些个人的分析在内。

“精彩!简直精彩绝伦!”康三金拍掌惊呼,忽而却语气一转,“不过,我还是不信。”

“我白说了。”康玉容耸肩,轻叹。

“康小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不让康兄弟露一手。”满嘴脸沾油的金钟手指三丈外悬吊在走廊上的鸟笼,笑嘻嘻地道,“不如让康兄弟试着用脚发飞镖射杀那只笼子里的鸟儿。”

“不行。”康玉容立即反对。

“当然不行,他不可能做得到。”康三金冷哼。

“那金丝雀是爹的心头好,若死了,爹岂不是要心疼?”康玉容看向父亲。

“放心,爹绝不心疼。”康三金摆手,不屑地笑道。他根本不认为“康道”做得到,且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只金丝雀是“神灵”,岂会那么轻易被俗人所伤?

“我身上没带飞镖。”康玉容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齐林。

“筷子也行!”齐林的回答让众人意外。

“筷子……”康三金强忍着不笑,他等对方“献丑”了,再笑也未迟。

“康伯父,献丑了。”齐林起身,后退两步,向康三金拱手。

康三金无所谓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式。

康玉容抛起一根筷子,齐林抬腿一踢,筷子如离弦之箭飞向鸟笼,直将那只金丝雀的头射爆,其势未歇,穿过鸟笼。

康三金霍然起身跑出走廊,看到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固然吃惊,当他抬头看向木柱,更是瞠木结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半截筷子没入木柱身上!

康三金转身折回餐桌便对齐林“扑嗵”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大响头。

从此齐林在康家当一名护院,反正他失忆了,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也只能呆在康家混日子。睡觉之前是康玉容给他盖的被子,醒来时是康玉容帮他洗脸,每一口饭都是康玉容亲自喂食,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康玉容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感,齐林知道不管以后恢复记忆与否,他有些不舍得走了。

在康玉容回家的第二天早上,康三金便拉女儿到书屋相商她的终生大事:“玉容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此番南京脱险,让为父想了许多。日军随时会杀到青州,为父必须事先为你设想好一切后路。头等大事便是要为你找个好相公,这几年到我康家求亲的人几乎都把门槛踏破了,为父由着你做主,你是一个也看不上眼。年初的时候,你曾经与为父有约定,你还记得吗?青州每年年底都会举办一届比武大会,你说过的要嫁给今年的比武大会冠军。”

“爹,那时女儿是被你逼急了,乱说的,不能当真。”

“不当真也行,但年底之前你必须成亲。你喜欢谁做你丈夫,任意挑一个,为父立马给你提亲。我看那个杨思齐不错,最近他三天两头跑到我家问你平安,很是在意关心你,他父亲杨至盛既是武会的会长,又是保安团团长……”

“不要!”

“吴功立如何?他与你一样,出身富贾之家,自幼习武,为父是商会会长,他父亲是副会长,论条件与咱们家相当,门当户对啊!”

“不要!”

“陈安邦如何?他父亲陈步亭是武会的副会长,保安团的副团长,陈安邦已经连续三年夺得比武冠军,今届的冠军也非他莫属。”

“不要!”

“在整个青州城也只有此三个人配得上你,他们要身份有身份,要武功有武功,要相貌有相貌,样样出色。”

“都不要!”

“难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不说,就是不说。”

“不说,那就是真的有了。是谁?康道!”

康玉容低头不语,忸怩作态。

“不行!”康三金态度坚决,“康道双手残疾,他没有资格做我康家的女婿。”

“他的双手早晚会好起来。”

“他来历不明,说不定家中已有妻子儿女了呢。”

“反正,我非他不嫁。”

“既然你执意如此,不如来个折中,让康道参加比武,他得冠军,你便嫁他,他若败了,你也要接受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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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成交!”

见女儿答应得如此爽快,康三金有些后悔了,女儿这是坚信康道会成为冠军呀!康三金承认女儿目光独到,比他强太多了。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只想让女儿找到最好的归宿,那康道武功高强,看起来为人也算良善,然而他身上实在有太多不明朗的因素,将女儿许配给他,就像是一场胜负难料的赌局,押上的筹码却是女儿一生的幸福,但是他又深知女儿对康道是动了真感情,强行阻止那也会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他承认女儿的目光比他强太多了,也许女儿是对的……既然已经跟女儿约定,康三金唯有顺其自然了。

康三金准备在两天后青州各界代表参加的抗日大会之后宣布这个消息,他相信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两天后午时,青州各界代表集中到保安团大厅开会,由保安团长杨至盛主持会议,青州商会会长康三金,副会长吴德财,保安团副团长兼武术总会副会长陈谦,游击队长齐凤,明山寨寨主陈兰等人参加。

“日军侵我国土,杀我同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南京沦陷,同胞们尸堆如山,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等哪一天鬼子来犯青州之时,青州的百姓也势必难逃厄运,试想你们的父母亲人死在鬼子刀枪下的惨景,试想你们的姐妹妻女被鬼子凌辱的画面,身为男人是不是应该有义务挺身而出,誓死保护他们!今日召集诸位开会,就是希望大家团结一致,共御外敌,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杨至盛慷慨激昂的番说辞引起了众人共鸣,等杨至盛说完的那一刻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废话不多说,我们商会昨晚开会决定购买一大批德国制造的先进武器,重型机关枪,还有迫击炮,相信在一个月内即可送到青州!说到武器,咱们青州绝对不能比鬼子的差劲。”接下来是康三金发言,同样引起欢声雷动,而会后康三金宣布的消息,更是引起了巨大轰动:“康某人有一件私事要向大家宣布,十天后的比武大会夺魁者将有资格做我康家的夫婿。”

康家小姐康玉容是青州所有青年才俊仰慕的对象,当然不止因为康家是青州首富,还因为那康玉容倾国倾城,贤良淑德,又文武双全,见识不凡……说到“比武招亲”,大家公认最有希望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武术总会副会长兼保安团副团长陈谦之子陈安邦,另一个是商会副会长吴德财之子吴功立。

杨至盛皱起了眉头,他的养子杨思齐对康玉容爱慕已久,他也有意促成这段婚事,如今听康三金说要“比武招亲”这倒让他苦恼了,杨思齐的确是练武的好料子,大有前途,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杨思齐还不是陈安邦和吴功立的对手,杨思齐“比武招亲”根本没有胜算,他不禁开口:“康老板,此事是你擅自决定的,还是……”

“是我和玉容商量的结果,这年头我想将玉容早点嫁出去,我也早点安心。”康三金直言。

“康小姐何愁嫁不出去,我家功立一直爱慕康小姐,康吴两家门当户对,只需要康兄点个头,明日即可成亲。”吴德财不失时机上来与康三金套近乎。

陈谦笑嘻嘻地道:“康小姐是人中凤,自然人中龙才配得上,这个比武招亲公平,再公平不过。犬儿连续三年夺魁,今年势必不在话下。”

“我家功立武功精进,这一次不见得会输给令郎。”吴德财看向陈谦,语带敌意。

杨至盛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在场中还有不少人想跟康家成为亲家,只是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他们更多的心态是看热闹罢了。只有齐凤和陈兰对康三金宣布的消息不感兴趣,她们一起离开保安团大厅来到天味楼,陈兰亲手将一本八卦剑谱交到陈兰手上,陈兰迫不及待过目,齐凤为她讲解八卦剑的奥妙及个人的修练心得。

齐凤欣赏陈兰悟性之高,一点即通,相信陈兰依剑谱修练,假以时日必能大成。饭后,两人一道出城,交叉路口分手之际,陈兰表示近期会因为一点私事去一趟上海,暂时将明山寨的事务交由心腹蓝舞花打理,她已吩咐下来,明山寨唯游击队马首是瞻,陈兰表态坚决,齐凤自然无丝毫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