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齐林徒步出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到大街上买点东西，当他转入一条巷子的时候，冷不防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故意碰了一下他的左臂，登时感到一阵被刀割的疼痛，齐林猛然将对方推飞出去，对方撞击在墙壁上，口喷鲜血，右手的匕首被震落。
齐林看了看手臂上被匕首划破的伤口，怒瞪偷袭他的人，此人身形短小，贼眉鼠眼，约摸五十岁上下。
“反应真快！”对方拭去嘴角边的血丝，发出诡异的笑声，“可惜你还是中招了。”
匕首有毒！
齐林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他身体摇晃两下，赶紧手扶墙壁，力有不支地跌坐下地。
“不愧是曾经闻名东北的神偷！梁君子，干得漂亮！”
一道人影倏然绕进巷子。
齐林看清来者是一位熟人，猜到是对方重金请了这位叫“梁君子”的神偷对他偷施暗算。
“金条！金条！”梁君子跳起身，奔到陈文邦面前激奋地叫嚷，见陈文邦从怀里掏出三根金条，他便迫不及待地劈手抢过来，兴冲冲地化作一溜烟跑了。
“陈文邦……住手……”齐林模糊的双眼看到陈文邦缓缓地掏出手枪，齐林非常清楚下一步陈文邦就是要对他开枪，置他于死地，齐林意欲将当年陈远志之死的真相说出，但是他做不到了，饶是他意志坚定也熬不过霸道毒药的猛攻而致昏迷，他心想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张开眼睛了吧。
陈文邦举起手枪对着齐林，脸上带着得意。五天前他在大街上偶然见到“青山齐林”，当时他被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上来了，去年他亲眼目睹“青山齐林”死在郭子玉的枪下，事隔一年却见到对方活生生地在他面前走过，焉能不惊？他悄悄跟在“青山齐林”后面，发现对方进了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陈文邦不想连累郭氏兄妹，是以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深知“青山齐林”的厉害，刺杀此人绝对不能用寻常手段，是以他重金请来了曾经在东北闻名一时的神偷梁君子，此人善长盗墓，暗算和偷窃。
陈文邦到上海后才听老乡提起当年的大神偷沦落到在上海当起了小偷度日，他本欲请梁君子杀“青山齐林”，不过梁君子始终坚守一个原则：“绝不杀人！”所以梁君子暗算“青山齐林”的匕首只是涂上了仅能让人昏迷的毒药，死不了人。这些天陈文邦和梁君子守在海军陆战队外面，发现“青山齐林”总是开小轿车出入，他们没法子跟踪，本来有些泄气了，岂料今天“青山齐林”却徒步出来，让他们找到了机会下手。
陈文邦准备扣动扳机之时，下意识地扭过头，两道人影冲过来将他按在墙上，缴了他的手枪，随之陈文邦见到一名彪形大汉现身巷子口，此人名叫孟通，是他的同僚。十天前，在郭子石的推荐下，陈文邦顺利加入了淞沪警备司令部行动处。
“张队长发现你这些天行迹可疑，让我盯紧了，果不其然。”孟勇指着昏迷的齐林，叱问：“此人是谁？”
“他叫青山齐林，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日本鬼子！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了他！”陈文邦情绪激动，杀“青山齐林”只差最后一步了。
孟通昨晚向张天合汇报陈文邦这两天在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附近走动，那模样像猎人在等待野兽，他猜到陈文邦八成是跟哪个日本鬼子有仇，伺机报复。张天合大吃一惊，反而叮嘱孟通盯紧些，在这个敏感时期招惹日本人很危险，一个闹不好会让日军找到借口发动战争，他陈文邦就成千古罪人了。只是孟通有些不解，张天合只要找陈文邦了解真实情况，再以上司的权力当面警告陈文邦即可，何必还那么麻烦派人监视陈文邦？
孟通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淞沪警备司令部向张天合汇报，张天合让他将“青山齐林”抬入轿车里原地待命。孟通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张天合才赶过来，命令将“青山齐林”秘密押回淞沪警备司令部。孟通心里纳闷呀，这个决定等于让他白白浪费了三个小时。
“青山齐林”和江霆钧被禁锢在同一间刑房里，两座刑架相隔三四米的距离。
“张队长何需多此一举，这种杀人如麻的败类直接毙了就是。”陈文邦恨不得立马杀了“青山齐林”。
“混账东西！”张天合转身直接打了陈文邦一记耳光，“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青山齐林杀害我无数同胞，我这是替天行道，问心无愧！”陈文邦义形于色。
“说得好听。”张天合冷哼，“当年淞沪抗战便是日军暗中派日本浪人假扮中国人打死打伤日本僧人，借此发动战争，若让日本人知道你杀了他们的高官，不借机挑事才怪，说不定又会发动一场战争！当前党国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剿共已经让党国头痛不已，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日本人，无异于雪上加霜。陈文邦，你这不是明摆着给党国添乱吗？”
“东北三省让鬼子占了，还忍气吞声不抗日，淞沪抗战那时，第十九路军顽强抗敌，本已占尽先机，中央政府竟然在这时连军饷也不发，还屡次要求第十九路撤到二线阵地，不得抵抗，当政者无能，再这样子下去，我们都要当亡国奴了，还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狗屁！”陈文邦激愤不已。
“你小子胆敢对党国出言不逊，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张天合威严喝道。
“张队长，对不起……”陈文邦胸脯起伏，双拳紧握，强行压制怒气，向张天合躹躬，“我……青山齐林杀害家父，我恨他，我恨日本人，所以才会那么冲动，请你谅解。”
“不可以再有下一次！”张天合冷厉地喝道。
“属下不敢了。”陈文邦点头。
“我也敬你是一条汉子。说起鬼子，国人谁不痛恨？反正你招惹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屁股抹拭干净。”张天合表情严肃，“不过，青山齐林现在不能死，更不能让日本人知道他被我们逮着。你们几个都给我把嘴巴封紧了！”
刑房里除了孟通和陈文邦之外，还有两名一直跟随孟通监视陈文邦的行动队员，此四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应“是！”
忽然郭子石走入刑房，看到刑架上昏迷的齐林，先是一怔，然后露出激愤之色，直指齐林，怒斥：“他是青山齐林！他是杀害家父凶手！”
陈文邦猛然拉住欲跑向刑架的郭子石，劝道：“子石兄，冷静！”
张天合忙不迭把刑房的门关上，再三叮嘱：“大家必须守口如瓶，此事万万不可泄漏！”
“我和子石兄必定保密！”陈文邦连忙应诺。
“青山齐林到底几时可以醒过来？”张天合看向陈文邦。
“据梁君子说，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陈文邦如实回道。
“那好，我们明天早上再来。”张天合指着跟随孟通的那两名行动队员，喝令，“你们两个守在门外，除了我们，任何人不许进来！”
無錯書吧见张天合打开刑房的门准备离开，江霆钧急切地叫嚷：“你们不可以伤害我老婆和女儿，绝对不可以！”
“你不开口说话，我倒要把你忘了。”张天合转身看向江霆钧嘻嘻笑道，“我昨天晚上对你说什么来着？哦！是了，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你若不能为我提供满意的情报，那就等着给你老婆和女儿收尸吧！”
“天地良心！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们了！”
“可惜你所说的情报，对我们毫无用处！别把我当傻子，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有秘密，究竟是那些秘密重要，还是你的妻女重要，你认真掂量吧！”
江霆钧神情颓丧。
“到你想清楚了，记得叫一声，门外有人。”张天合话罢，带众人走出刑房，在外面锁上房门。
在关门的那一刻，被固定在刑架上的齐林悄悄地张开了双眼，调头看向三四米外的江霆钧，忽然意识到江霆钧要看过来，他连忙将头调回，闭上双眼。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隔壁的刑房开始传来鞭打声和惨叫声，随之齐林也听到江霆钧在喃喃自语：“老婆跟了我这么久，从来没有享过福，女儿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赵政委，同志们……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齐林猛然张开双眼，江霆钧下意识地看向齐林。
齐林冷笑：“听说共产党人都很看重信仰，他们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同志，你动摇了，你根本不配做一名共产党员。”
“我老婆和女儿的性命都攥在他们手上，我能怎么样？”江霆钧叫屈。
“你死了，也就没有价值了，国民党不会因此伤害你的家人。”
“我已经出卖了党，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江霆钧苦笑。
“所以你打算一错再错，叛党投敌，一条道走到黑？”齐林的眉宇间倏然泛起杀气，语气却淡然。
江霆钧抬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看来你终究是开窍了。”齐林微笑。
“来人啊！来人啊！”江霆钧猛然叫嚷。
齐林赶紧闭上双眼，故作昏迷状。
门外守着两名行动队员，其中一人突然推门而入。
“我要见张天合！”江霆钧激动地大喊。
“算你识相！等着，我给你通报，张队长半个小时内会赶到。”那名行动队员兴冲冲地跑出刑房关上门对同伴说，“犯人愿意招了，我去找张队长。”
齐林复又张开双眼，把头往右侧的木架靠过去，嘴巴紧紧地咬着木架不放。
“你做什么？”江霆钧见状，大感怪异。
“牙齿痛得厉害，咬紧木架应该不会那么痛。”
江霆钧闻言摇头，面露鄙夷，接着将紧张的目光投向房门，每等一秒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齐林松开牙齿，此时听到守在门外的行动队员仓促离开的脚步声，他不由得面露喜色，忽然把头调向左侧江霆钧的方向叫喊：“有蛇！”
江霆钧一惊，也调头看过去。
齐林迅疾把头调向右侧，张口一吹，一枚铁钉从嘴巴吐出，飞落在右手掌心里，原来他刚才用牙齿从木架上咬出了一枚三寸长的铁钉含在嘴里。
“哪里有蛇？小鬼子，你想玩什么花样？”江霆钧气呼呼地骂道。
“转过身来，我送你一件礼物。”齐林一本正经。
“什么礼物？我接着。”江霆钧怒不可遏地微转身体对向齐林，不屑地抬起下巴。
齐林右手一抖，一枚三寸铁钉飞出，直射入江霆钧的心脏。
“呃！”一声惨叫，江霆钧当场死亡。
“一枚铁钉。”齐林面无表情。
张天合疾步跑到刑房，远远望见刑房外没人看守，不由得心底有气。踏入刑房看到张天合耷拉着脑袋，觉得有异样，伸手去推江霆钧的胸口，猛然一惊，连连后退两步，他的手掌沾上了鲜血。
前去通知张天合的那名行动队员上前探江霆钧的鼻息，惊呼：“张队长，他死了！”
“死，死了……”另一名行动队员跑进刑房来到张天合身后，看到江霆钧死状，大惊失色。
张天合转身给那名行动队员一记清脆的耳光，暴喝：“你死哪里去了？”
那名行动队员支支吾吾：“属下，肚子痛，去……”
“谁？究竟是谁杀了他？”张天合怒极气极，接着又给了那名行动队员一记耳光。
张天合的目光在昏迷未醒的齐林身上停留瞬间，又转向刑房的门，满脸困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青山齐林”，在张天合的潜意识中“青山齐林”依然昏迷未醒，再者“青山齐林”戴着手铐脚镣，如何行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