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犬养五郎带着人马回到闪电别动队交差,他带回来的却是张永基的死尸,还有十几包炸药和一些定时炸弹装置等物证。渡边浅山向犬养五郎了解大致情况之后,火速召集骨干到会议室开会,除了中村大吉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犬养五郎指着会议桌上的物证,“这些炸药包和定炸弹装置都是在张永基宅子的地下室里找到的,张永基矢口否认,却掏出手枪反抗,被我当场击毙了。”
“果然被我说中了,张永基当真有问题!”山岛夫幸灾乐祸。
“犬养组长也太草率了,怎么可以随便杀了他?将他活捉,说不定可以审问到很多有用的信息。”武藤烟萝语气中带有责备。
“烟萝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张永基当时狗急跳墙,拿出手枪便要朝我射击,我不打死他,死的人会是我。”犬养五郎急着为自己辩解。
“犬养组长出于自卫情有可原。”山岛夫替犬养五郎说好话。
“死无对证,光是这些物证似乎还不够。”麻生泉面有难色,无奈地道,“犬养组长,你应该打伤他,而不是打死他。当然,在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之下,你的反应也属正常,无可厚非。”
“麻生课长,这是我在张永基的卧室里找到的,八队盟穆春竹写给张永基的密函,你看这个物证份量如何?”犬养五郎从怀里掏出了三页信纸。
“有了这个物证,足以证明张永基就是内奸。”麻生泉翻看密函,满意地点头,然后看向武藤烟萝,“武藤组长,相信你有办法找到穆春竹的笔迹。谨慎起见,我还是需要对照笔迹,这是例行程序。”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武藤烟萝认真地答道。以她那么谨慎敏感的人都认为证据已经足够的了,麻生泉却还有耐心不厌其烦的一再举证,她非常欣赏这种一丝不苟,负责到底的作风。
“闪电别动队成立不足一个月,仅为帝国立下微不足道的寸功,却因为一个内奸令整个队伍损失惨重。现在内奸调查总算划上了美好的句号,请大家务必尽快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岗位……”渡边浅山顺势安抚人心,内奸调查让队里人心惶惶,此事拖得越久越不利。
中村大吉忽然满面春风地踏进会议室,他似乎心情大好,大家平时里见到的中村大吉总是板着一副面孔,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对一切漠不关心,此际的他与往常有若天壤之别,这让在场众人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中村大吉有此转变?
齐林望到门外站着的那一道孱弱的身影,不由得双眼发亮,笑逐颜开。
他是床次正义。
多年不见,当年身材健硕的床次正义已经变得瘦骨如柴,脸色也因为长年缺乏营养而显得苍白,额头和脸上的十几道旧痕表明了他多次受到暴力虐待……看到这样的床次正义,齐林感到无比心酸。
“渡边大佐,人我带来了。”中村大吉朝渡边浅山鞠躬。
渡边浅山微微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为大家介绍,他叫床次正义,现在开始是监察课一组的新成员。”中村大吉拉着站在门外的床次正义进来,兴冲冲地介绍给在场的人认识。
“请大家多多关照。”床次正义躬身,非常谦卑的跟众人打招呼,当齐林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双手与齐林紧紧地握在一起,激动的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睛里打转,这些年他流放到矿厂当矿工。异常艰苦的工作环境,加上日军残酷的刑罚,他好几次在鬼关门前徘徊,险些丢了性命,他之所以顽强的坚持到今时今日完全是因为齐林的缘故,当初在日本临别之际,齐林曾经鼓励他:“正义,切记!无论前程如何艰辛,请你务必活下来,只要坚持信仰,不管这个世界多么黑暗,心灵永远光明。”每当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他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齐林鼓励他的话,他的心里就有了力量,他那有如残烛的微弱生命也因此得以延续。
“正义,认得我吗?”犬养五郎冷不防横插进来,在床次正义和齐林过度激动的时候,他觉得似乎很有必要浇一下冷水。
“抱歉,我记不起来了。”床次正义一愣,打量犬养五郎,摇了摇头。
“我曾经在青山武馆呆过,犬养五郎。以前,我经常看到你来武馆找齐林,我还给你泡过茶,我还给你们床次家跑腿送信……”犬养五郎手舞足踏地给床次正义提示。
床次兰皱眉想了想,干笑,“确实有些面善……”
“中村组长,多谢你……”齐林走到中村大吉面前诚挚地鞠躬,这些年齐林利用各种渠道打探床次正义的下落都一无所获,中村大吉能够找到床次正义,并且引荐他进入闪电别动队,可见他对床次正义所花费的心思精力比之齐林要多出许多倍,没有中村大吉的热诚,说不定齐林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与床次正义重逢了,齐林对中村大吉的感激之情不是简单的一句道谢所足够表达出来的。
“不必,我只是在为自己赎罪,如果当初我向军部据理力争,正义也许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中村大吉先是脸色凝重,但是很快又展开难得的微笑,“其实我只是惜才而已,以前在东京当警察的时候,床次正义是我的得力助手,以后在别动队里他也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多一个能干的人帮忙,我会轻松很多。”
这时齐林发现渡边浅山的目光转向中村大吉。
“中村组长现在说的话比以前加起来的还要多,难得!真是难得!”犬养五郎不失时机地调侃,惹得在场众人大笑。
下班后,齐林开车送吴淑晶和床次正义径直去床次兰家,床次正义坐在副驾驶座上,吴淑晶坐在车后座。齐林说道,“正义,我在奉天找到了党组织,准备通过满洲省委向野田老师确认我的身份。”
床次正义有些顾忌地往车后座瞄了一眼。
“吴淑晶是我们的同志,也是小兰的好朋友。”齐林笑了笑。
吴淑晶和床次正义对视皆是一愣,既而两人会意地点头微笑。
“先前我在哈尔滨见过野田老师,满洲省委那边已经确认了我和你的身份,让我到奉天找八队盟的郭元队长,以后由他来当我们的联络员。”
“你不用找了,郭叔叔在小兰家里养伤。你省事,我也省事了。”齐林大喜。
“怎么……那么巧?”床次正义大感意外。
無錯書吧“这叫做有缘,咱们都凑一块儿了。”吴淑晶笑道。
床次兰还没有下班,不过也应该快回来了,吴淑晶去菜市场买菜,准备晚饭,而齐林带床次正义上二楼面见郭元,床次正义将一封满洲省委的密函交到郭元手中。
郭元看完密函,看着床次正义,激奋地道,“床次同志,感谢你把密函送过来,以后我就是你和齐林的联络员了。我正愁着怎么跟满洲省委联系呢,不料省委那边已经事先确认了你和齐林的身份,真是太好了。党组织决定,以后你们两人的代号叫暗器,齐林是暗器一号,你是暗器二号,你们是两把隐藏在敌人心脏的暗器。
“代号暗器,我喜欢!”齐林满脸堆欢,大为欣喜,“我猜是野田老师所取,他清楚我的爱好。”
床次正义点头,“这次野田老师特地从上海来到哈尔滨,目的是为了找到我们。上个月,我在哈尔滨有机会与野田老师相遇,他得知我即将加入闪电别动队与你成为同事,于是乎向满洲省委澄清了我和你的真实身份,寄望我们在中国东北为共产主义的反战事业多做贡献。”
“床次先生是日本人,难得如此深明大义!”郭元由衷地敬佩。
“郭叔叔可能不知道,家父是被日本军部那帮浑蛋害死的。当年要不是齐林相救,我妹妹也难逃毒手。”床次正义义形于色,“日本军国主义祸害无穷,日本共产党成立之初,便是以反对军国主义,反对战争为宗旨,侵略战争是全世界人民都为之切齿痛恨的卑劣行径,我对日本侵华所犯下的罪恶,深表愤怒和羞耻!”
“日本举国推行军国主义教育,全民皆兵,像你这样出于污泥而不染,且有真知灼见的日本青年太少太少了!”郭元感慨不已。
到了晚上,齐林,床次兰,床次正义和吴淑晶四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餐,床次兰兴高采烈,不住地往床次正义,齐林和吴淑晶的碗里夹菜:“哥哥,齐林,淑晶姐姐,小兰今天可以跟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三个人一起吃晚餐,很开心!”
“我知道你永远最在意的人是齐林,看,你夹给齐林的菜是最多的。”床次正义调侃。
“哥哥,讨厌!明明夹给你们的菜一样多!”床次兰嘟起嘴。
“没良心的丫头!夹给我的菜是最少的。”吴淑晶嗔笑。
“你们都欺负小兰!”床次兰调皮地伸了伸舌头,“只有齐林哥哥不欺负小兰,小兰当然要给齐林哥哥夹多多,气死你们!”
床次兰一连给齐林夹了几次菜,菜堆得夸张的高。
“小兰,够了,够了,你这是想把我撑死呀!”齐林苦笑。
惹得床次正义和吴淑晶放声大笑。
这个时候郭元坐在二楼的床上看着报纸,他听着从一楼客厅传上来的欢声笑语,脸上不由得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由床次兄妹的团圆联想到了他的一对儿女,他又不由得落寂黯然,儿子郭子石在北平驻军,远在千里之外,自是难以相见,女儿郭子玉虽然也在这奉天城中,他却有不得相见的苦衷,咫尺的距离犹若天涯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