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6月,日本东京。
板田真雄站在窗前抬头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他的心境也如这糟糕的天气一般乌云密布。
自六月初发生“满洲某重大事件”以来外国记者往东京蜂涌而至。“记者”的身份往往是掩饰“间谍”的外衣。为应付这一复杂局面,东京警视厅加派三千名外事警察,海军省也新设间谍组织,主管人正是板田真雄,任务是负责监控外国人在东京的一举一动。
两天前,七名海军第二遣外舰队陆战队的精英从中国返回东京,准备接受板田真雄委派的秘密任务,双方约好昨天十二点整在市中心一家艺伎馆见面。
板田真雄依约赶到艺伎馆的厢房,却发现七名军人倒在血泊中,凶手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对方当时正在给绑在柱子上的一名少女松绑。板田真雄火速掏出手枪向面具人连开三枪,面具人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刹那间拉着少女绕到柱子后面,两枪放空,一枪划破了面具人右手的衣袖……心绪慌乱,他不敢肯定那一枪到底有没有令面具人手臂受伤,紧接着一柄匕首从柱子后面射出,匕首的柄端撞中他的脑门,一阵天旋地转便即昏迷。
醒来后,东京警视厅的人已经到场,板田真雄从艺伎们零碎的笔录中隐约推敲到了部分内情:面具人救走的是一名中国女子……
前段时间帝国军队在济南与中国北伐军爆发冲突,那七名军人立下赫赫战功,中国女子应该是在济南见过他们,有可能是亲眼目睹他们杀害了她的至亲,又那么巧中国女子在东京街头与他们相遇,是以尾随至艺伎馆伺机报复,反被制住,就地拷问,不料中途杀出了一个面具人……
想到面具人的杀人手段,板田真雄不觉胆颤心惊。七名帝国军人死因一致,皆是被飞刀射中咽喉而亡。当时面具人若欲杀他,与掐死一只蝼蚁何异?为何要留他活口?他想不通这个问题。
海务省和警视厅强强联手,动员上百人也毫无所获。和以前一样,每遇到棘手难题,板田真雄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的老同学,越洋社的社长武藤原。
一大清早到了越洋社,武藤野还没有上班,职员却非常殷勤地招呼他进入武藤原的办公室。这些年军部照顾越洋社不少“生意”,托的全是板田真雄的福,所以在任何时候他都是越洋社最尊贵的客人。
無錯書吧接待板田真雄的是一名叫犬养五郎的职员,板田真雄对他印象不错,犬养五郎总是笑脸迎人,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投人所好。每次见到板田真雄总是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然后说一些有趣的笑话来热闹气氛。不过今天板田真雄糟糕的心情全写在脸上,犬养五郎也极识趣,为他冲茶,上点心之后便即沉默地守在一边,摆出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恭敬模样。
“哒哒……”
听到办公室外响起沉稳的脚步旋律,板田真雄心中一喜,他知道武藤野来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踏入办公室,他个子不高,身板笔直,双目熠熠,无形中散发一股让人敬畏的气质,正是越洋社的社长武藤野。
板田真雄迫切地对武藤野讲述案情经过,最后从一个公文袋里取出了一张画像和一把飞刀放在武藤野面前的办公桌上。
武藤野注目画像,正是那名中国女人的头像素描,她五官精致,颇为清秀。
“我们已经拍了画像的照片发下去,海务省和警视厅动员上百人在满大街的寻找,只要找到这个中国女人必能顺藤摸瓜捉到杀害七名帝国军人的凶手。”
“这种找人的办法如同大海捞针,难有收获。”武藤野摇头,“白白浪费人力。”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板田真雄无奈地叹气。
武藤野拿起那把飞刀,凝目细谛。这是一把普通的飞刀,唯一不普通的是飞刀柄上画着一个人物的头像,那人铁面虬鬓,相貌奇异。
“飞刀上的人物头像非常奇特,初步判断应该是凶手自己画上去的。凶手戴着同一个人物头像的面具犯案,目前查不到此人物的来历,找过很多卖面具的店铺也不见有相同的面具。”
“钟馗!”武藤野忽然开口,“他是中国民间传说中能打鬼驱除邪祟的神。”
“难怪……”板田真雄释然,“原来是中国的神灵。”
“中国的百姓称呼帝国军人叫‘鬼子’由来已久,凶手戴钟馗面具残杀帝国军人,暴露了他的用意,同时也暴露了他的身份。几乎可以肯定,凶手是一名中国男子,对帝国军人怀有深切仇恨的中国男青年!板田课长,我需要更多关于凶手的细节,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钟馗面具人高约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右臂可能有轻微的枪伤。他是一个暗器高手,戴一双黑色手套,所以找不到指纹……我暂时可以给你的资料只有这些了。凶手杀害七名帝国军人,罪大恶极,武藤社长务必辅助海务省和警视厅将他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钟馗面具人约摸在十八到二十五岁的中国籍男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东京留学的中国学生。请板田课长在今天晚上十二点前,将这五年来在东京留学的中国学生资料送到我的办公室。”
“我马上给海务省打电话,吩咐他们跟进。”板田真雄起身准备拿起书案上的电话筒时,电话铃骤然响起,板田真雄向武藤野做了一个“请”的手式。
武藤野拿起电话,听了一阵便将电话筒递向板田真雄,“你的部下山口。”
板田真雄接过电话,听着听着,瞠目结舌。
“老同学,看来你多了一件麻烦事。”武藤野浅笑。
板田真雄缓缓放下电话筒,抬头看向武藤野,无比震惊地道:“钟馗面具人又犯案了……”
武藤野忽然收敛笑容。
板田真雄连忙带武藤野乘轿车前往案发现场。在路上,板田真雄向武藤野陈述了案情的大概。
九点十分左右,一辆警车押着日共高层野田从警视厅前往法院的路上遭人突袭劫囚。初步了解,犯案者只有一人,而警车上却有六名持枪警察和一名司机。
在警车行驶到公园旁边的时候,陡然一块石头从公园里射出,直接砸碎了一面车窗,紧接着几只啤酒玻璃瓶投射入警车内破碎,装在玻璃瓶里的不明毒气随之散发,警车里的犯人和警察闻到毒气相继陷入昏迷,有一名警察在昏迷前看到一个面具人翻过公园的围墙向警车奔去,根据那名警察的详细描述,犯案者所戴的面具与昨日在艺伎馆杀害七名帝国军人的凶手所戴的面具一模一样……
听罢,武藤野推测:“同样身怀暗器绝技,同样的面具,不会有错,是同一个人。钟馗面具人营救日共高层,无疑间接暴露了他共产党员的身份,我们又多了一条线索。”
抵达案发劫囚车现场时,押送囚犯的七名警察都已经醒来,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课长中村大吉和二十几名警察正在做临场勘查。
在昨天艺伎馆案发现场,板田真雄和中村大吉初次见面,当板田真雄亮出自己的身份及道明七名死者是帝国军人之时,中村大吉吃惊不小,当即恭敬地表示警视厅会全力配合海务省调查此案,板田真雄对他的回应非常满意,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四小时还没有过去,他们便因为钟馗面具人犯下的第二宗大案而聚首。
板田真雄将中村大吉介绍给武藤野,大家彼此寒暄几句便直切正题。
从中村大吉口中未能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倒是警车里散落的一些黑炭渣粉引起了武藤野的注意。
“这些玩意在中国叫‘迷魂香’,钟馗面具人事先点燃迷魂香投入啤酒玻璃瓶里,再将瓶口密封,便制作成了简单的毒气弹,将啤酒瓶打碎便相当于引爆毒气弹,高明!”武藤野惊叹不已:“这个钟馗面具人太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