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九背着柳岁寒,全然不顾臀部有伤,迈腿狂奔如风,从县衙出来,向东一口气连奔百丈,终于寻到了一家医馆。
才迈进门,他便扯着嗓子喊道:“郎中!救人!”
正在百子柜抓药的年迈郎中闻见喊声颇觉烦躁,头也不回地高声呵斥道:“嚷什么嚷,我又没聋,听得见。”
知县摆正已经歪斜的乌纱帽,顾不得满脸汗水,拱起手恭恭敬敬说道:“大夫,敝人吴县知县乐宇达,恳请大夫救人一命。”
那郎中听见“知县”二字,猛地转过头,又见沈初九背上的那人满脸鲜血,这才急急放下戥子,“送到后院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郎中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
沈初九与知县立时迎上前,异口同声道:“怎么样?”
郎中展露笑意与二人说道:“伤得不重,但得昏迷几天,我已经替他做了包扎,等他醒来之后再带他来换药。”
沈初九赶忙谢过郎中,伸手入袖去摸医药费,却只摸到了几枚铜钱。郎中说伤得不重,不代表治起来简单,加上又用了药,这钱,指定不会少。
知县看出了他的窘迫,便也伸手入袖,摸出一枚碎银,向郎中递去,“大夫,这里是二两银子,不知够不够医药费?”
郎中哪里敢收,连连摆手推道,“知县大人体察民情为民分忧,是个难得的好官,能为知县大人效劳,是小民的福分。”
知县抓住郎中右手,将碎银塞到他手中,“我即为官,为民分忧是职责所在,哪里敢自居功德。大夫救人于危急,这份恩情,便是要下官跪下给你磕三个头都不为过,更何况这只是区区二两白银,大夫,你就收下吧!”
盛情难却,却又不敢就此收下。郎中只得收了碎银,弯着腰不敢直起,“其实这二两银子实在是多了,不过知县大人既然给了,小民只好收下。这样,小民再为病员抓一副补药,待病员醒来煎了为他服下,如此,小民才好心安理得。”
知县拱了拱手,笑道:“有劳大夫了!”
郎中赶忙回礼,“哪里哪里。”
沈初九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着头扳弄自己手指。
知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送去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件事我也有错,所以医药费当由我来承担,你别往心里去,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沈初九感动不已,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的!”
郎中道:“两位请随我一起去前堂,为病员抓药吧。”
三人来到前堂,走到百子柜前,郎中拉开一只抽屉介绍道:“这里是天山盘龙参,取于天山界内,海拔一千米高处,比寻常的盘龙参更为难得,效用自然也更好……”
知县好学,对于不曾听闻之事颇感兴趣,听郎中介绍药材,自然全神贯注。
沈初九担心柳岁寒,只听了前几个字,便再无耐心听下去了,只是知县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也只好陪在一旁。
那青衫儒士大步走出县衙之后,打算回去县学与海教谕报告今日之所见,才迈出一步,忽然察觉了某些异样,便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县衙。
大门上方的那块蓝底金字匾额被罩在檐下,却隐隐有融化之势。
这究竟是……
青衫儒士转回脑袋,低着头锁眉沉思片刻,忽望见地上的几滴鲜血,不消说,定然是柳岁寒流下的。
他抖了抖袖子,忙依着鲜血所指的方向赶去。
当他走出百丈之远,终于找见一家医馆,转头向屋内望去,果真见到了沈初九。
青衫儒士大喜,赶忙迈过门槛,来到沈初九三步之外,轻轻唤了一声“初九”。
沈初九闻见喊声转头望去,见是青衫儒士,不禁有些讶异,“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青衫儒士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沈初九望了一眼郎中与知县,见两人一个沉醉于讲一个沉醉于听,不忍心打扰,便悄声来到青衫儒士身旁,小声说道:“顾大哥,有什么事?”
青衫儒士也瞥了一眼郎中与知县,拉着沈初九往一旁挪了几步,这才小声说道:“我觉得一个人嫌疑很大。”
沈初九登时变得紧张,“谁?!”
因事关重大,尽管郎中与知县沉迷药草,青衫儒士仍担心隔墙有耳,便附在沈初九耳旁,同时用手遮住嘴巴,说了一个名字。
沈初九听毕,大为吃惊,失声叫道:“他?!”
“嘘!”青衫儒士赶忙捂住他的嘴巴,一边往百子柜方向看了一眼,郎中与知县仍在交谈,并未察觉异样。他这才松开手,小声说道:“你仔细想想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今天的所作所为?”沈初九细细回忆,过不片刻便猛然一惊,张大嘴巴又要叫出声。
青衫儒士赶忙伸手捂住他嘴巴,同时在自己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意示他不要过于张扬。
沈初九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拨去青衫儒士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如果果真是他,那杀人动机是什么?”
青衫儒士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的脑袋比我聪明,因为担心柳岁寒安危,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但是我相信,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也一定会发现这个。”
沈初九赶忙拱手作揖,轻声说道:“多谢顾大哥提点!”
無錯書吧青衫儒士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摁了下去,“我只是不想柳岁寒就这么死了,虽然我没少调侃他,那是因为不甘和嫉妒,他的自律使他有了这般才学,而且,海教谕对他实在是太照顾了。”说到这里,他笑了。
沈初九担心他心有间隙,说道:“那是因为柳大哥……”
青衫儒士竖起手掌,意示他不必往下说,“我知道。对了,郎中怎么说?”
沈初九道:“郎中说伤得不重,过几天就会醒的。”
“那就好。”青衫儒士长吐一口气,点了点头,向百子柜方向又望过一眼,知县仍旧在听郎中讲说药草医理。他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往后你若是和柳岁寒聊起这件案子,千万别提起我,他这个人……”
青衫儒士啧啧了两声,却是笑了。他向沈初九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出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