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有什么新势力出现吧,又或许是天降福气于咱们段理国、呵,亦或许是陛下欲与众臣、子民同乐呐!当然了,如果你是真的不想当个糊涂虫,想要知道些什么,那么你倒是可以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看下面那位身穿锦衣、浑身玉璞的飞公子,或许你就能从中猜测到点什么了。”

齐升宣的目光又慢慢地出了神,头都没有转地就告诉了对面白面小书生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范仲略微蹙了蹙眉头,瞬间便有五六道心思从他眼前划过,紧接着他突然哂然一笑道,“就那个二货?”

目光略瞟了斜下方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吐了一句,“不知所谓的人!“

这两句话,或者说这两个词,让刚刚有些出神儿的齐升宣又猛然地断了思绪,再一次地从那棵老柳树上面回转了过来。

齐升宣难得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要重新搭上某根弦,又似乎是要好好地、仔细地琢磨一下对面这位很有小天才之名的公子哥话里面地意思。

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才是恍然,齐升宣不由地流漏出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后辈!”这样的表情。

白面小书生范仲在这方面很是敏锐的,他直接从对方没有控制住地表情中,看出了那丝笑地意味。

他很熟悉他面前坐着的这位,熟悉他的为人和性格。

那是一个很少会这么笑的人,还是这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一直以来,范仲一直是很认可对方的,认可对方的才华和为人。

在他的下意识里,甚至可能有他自己都没认识到的一种略微有些模糊般地兄长似的依赖。

至于他自家里也是有一个嫡长兄的,不过他的那个嫡长兄,想到此,范仲心里暗暗地“忒”了一口,用“平庸”来形容都算是高抬了对方两个台阶。

若不是占着“嫡长”两字,这以后的族长以及御史台那里怎么会有他的位置。至于具不具有称职的能力,呵,随便任上个三年、五载的,基本上的常识、路数也就门清了,只要在朝堂不犯上什么大错,不管族长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品、能力,只要他是嫡长,那么他就是未来的族长,那御史台或正或副的,也必将有他的一个位置,这便是朝堂上的“世家大族”。

难得地,白面小书生范仲并没有生气和愤怒,他一贯是十分厌恶各方面被人小觑的,是在任何方面上的。

但眼下,更大地好奇吸引了他。

在他心里,如果他们两个人同时参加一届会试的话,那么他的这位齐兄当是他夺魁元的最大敌手。

甚至是在有些时候,一向自傲如他这般人物,都会生出高山仰止般地“错觉”。

看着一向自诩“老成”、“天才”的小老弟也有这么新嫩“经验菜”的时候,齐升宣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拿起自己放在桌边上的檀香折扇,轻轻一弹,扇面打开,在桌面上轻轻地扇了两扇,随后一笼,复又放回原先位置。

左手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茗,茶香混着檀香清心,嘬了一大口,随即闭上了眼,露出一副十分满足的神情。

范仲看到这,顿时有点无语地撇了撇他的嘴角,他最是熟悉他的这位知交好友了,当下一拱手道,“齐兄请指点,听说明杭湖最近新入了几把泥金扇,弟当为兄求之一把,可否?”

“哈哈,泥金帖报,喜信自来。明岁春闱,当真有劳贤弟厚赠了!”

只见齐升宣眉目里带着喜意,显然是对这份“厚礼”十分满意的。

范仲一向“放荡”、“傲气”的神情微敛,他知道对方这位齐兄是要开始说正事了。

什么泥金扇的,虽然很是贵重,但对于大理皇城的范家、齐家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太了不得的东西。

他的这位齐兄是在点拨他的这种“求学问知”的态度,是在满意他的这种成长。

“可惜了,皇城范家、齐家终究是互相不对付的,积怨极深!”白面小书生范仲心里突然莫名地有些黯然。

“咱们这段理国,是周遭小霸主国,国势近些年来越发强盛,吾皇也是英明、神武,”齐升宣说道这里,下意识地停顿了下,补了一句“仁慈”。

“但范仲小兄弟你可知道,在百年前,我朝发生的那件大事,虽然……是换了国姓,但血脉却终究是保存了下来,百年来,皇家后族也必出于段氏,以史鉴之,可以算之为'仁'了。”

范仲愈加深沉的脸色,极不妥当地出现在他这个年岁还不过二十的少年人脸上,这是每个皇城世家子弟都知晓的,却又很少会提及的一些东西。

想他范家,据家族史传,从前……开始就是每代皇帝的近臣,世代的公卿,左右丞宰、六部首官,必有其家族的一个位置,哪像如今的族人,目光已经短浅到整个家族围着一个区区御史台打转近百载……

“域之大必有霸主之国,域之强必有超级之宗门,自古已然,鲜有异数。我段理国称霸南天域,可谓之小霸,那葬身于群山內腹的逍遥宗门,却是闻名于天下的超级宗门,也就是你眼前、楼下的这个、在最近极出风头的锦衣玉饰的小子所在的宗门——逍遥内宗。“

齐升宣低声地道出这么一段话。

眉头紧思的白面小书生范仲,同样也是身体前倾,手掌半撑着桌面,低语带着疑惑问道,“霸者,国也,掌四季、明日月,是民之所生,又雨露雷霆皆出于上,国强民富,方能霸者四方,我段理国谓之小霸,足以称之。可那逍遥内宗,不过一江湖门派,小弟不算才,却也曾听江湖他人传闻,其有逍遥外宗和逍遥附宗一说,虽根基在群山之内甚有名气,但终究不过江湖之流。据茶坊说书客所说,那逍遥附宗略逊于摇光剑宫,逍遥外宗略强之,如此,安能与吾之上国相提并论?”

白面小书生范仲所说的摇光剑宫,是群山数的上的一流大门派。近些年来,其门下有一位女副宫主,更是和朝廷多有关联,算是段理国一般朝臣、文人比较熟悉的江湖大门大派了。

但通常对接这些江湖门派往来的不过是寻常捕快衙门、巡城校尉这种不入流或者杂色袍子的小官小吏。

没错,虽然范仲、齐升宣这种还没进身官场,不过是举子的名头,却也没太把这些五六品级以下的放在心上,毕竟是他们是段理国大理皇城上百载、甚至几百载的官宦世家、豪族望门,门生故吏可以说是多如牛毛。

小书生范仲的一贯经验、意识里,所谓江湖、所谓名门大派,不过是朝廷默许的“占山为寇的毛贼”亦或者是偷漏朝廷税收的“不良商的集合体”。

闲暇之时,他倒也曾思考过,为何近来,国之收入逐年的减少,国之民生活的越发清贫,他平常所听人说过的江湖人、江湖事,让觉得有很大可能就是因为江湖的原因才导致的。

齐升宣又眨了眨眼,突然浑身放轻松了下来,不再凝神注视着眼前这稚嫩的面孔,也不再转首去顾那棵在深秋里愈发萧瑟的“老柳树”。

只是在他的脸上,很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明显的温和笑容,“毕竟他的这位小友,虽然天资不凡,但终究还是一个年岁不过双十的少年人,说是长于豪门大宅之内,却也不尽然,其相对于他的同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有见识的了。”

不过,这还差的远呢。

“又是因为江湖么,竟然已经到了能威胁到朝廷恩科取士的地步了么。”

范仲虽然是问着,但语气好似十分确定了一般,随后,他有些痛苦和迷茫地望向了齐升宣这头。

当齐升宣听到这,他突然明了了,他的这位天才小友刚才的思绪究竟是些什么了……

齐升宣皱了皱眉头,也是十分认真地斟酌了下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毕竟他和他的这位范仲小友还是有着很大地不同的。

“范仲小兄弟,你可曾亲眼见过江湖、亲身入过江湖,还有可曾听人说过,有人或者是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

范仲愣了一下,他是文人,也是大理皇城内近些年来最年轻的举子,是大家公认的天才。

他不但有天资,更是懂得“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道理,因此,他喜欢书卷和思索,“齐兄是说,小弟空读万卷而没去那行万里之路,导致方向偏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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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于此,他目光更是迷茫了。

齐升宣见谈的深了,而眼前的这位“小天才”又很明显地钻了牛角尖,随即“呵呵”一笑道,“来,陪愚兄喝上一杯,今日本快活事,何足忧!有人就有江湖,朝堂也是江湖。天下之大,非贤弟心中所思,亦非贤弟眼中所见、耳中所闻,浩瀚无际、苍茫缈思,他时若有机缘,为兄定带贤弟去见识一番这浩瀚的天地!”

言于此,兴之所至,齐升宣复又起身,给自己浮了满满一大白,仰面一口而尽,发出“啊”的一声舒爽长叹。

“贤弟,今日这朝廷恩科,就与楼下那浑身玉璞、锦绣的少年郎有着莫大干系,陛下也当真帝术有道啊!”

范仲见此,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其中的“诀窍”,但情之所至,亦是来了豪情,伸手去夺了那壶酒,来到窗前,死死地盯着楼下那少年郎,仰面咕嘟、咕嘟地痛饮了起来。

见此,齐升宣也是“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同时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道影子,想起了一句话,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苗……

高飞突然觉得身体一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随后又隐隐地听见不远处一酒楼里,有人哈哈大笑之声传出。

抬头一望,却见那酒楼二楼窗口,有一面白、稚嫩的小书生,正探出窗口,昂着首,对着手中酒壶狂饮。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飞见那酒壶底,还有那小书生都是正好朝着他的这个方向的,甚至高飞还有种错觉,那爽朗笑声也是奔着他的这个方向而来的。

高飞急忙晃了下脑袋,驱散掉这种不靠谱的、莫名其妙地想法,拽着白小胖急切地从人群中穿梭,一路算是小跑一般地过闹市,直奔自家府邸后门所在的那条小巷。

皇宫大内,七禁之中,上书房,在宽大地龙椅上坐着一位黄袍老者,正面无表情地聆听着下方跪地之人的对奏。

“皇上,这次恩科,着实是太过突然,臣下等诸多衙门、部属俱是手足无措,不知圣上之心,臣等惶恐,望陛下能指点臣等一二,臣也好、也好,”

没等这位一身大绯红官袍之人说完,段理国瑞景皇帝便已开了口,冷冷地打断道,“褚爱卿啊!这次恩科是朕特别瞩意的,按往年恩科的惯例便好,除却其他,这次殿试的三甲前三,朕是要亲自过目定格的。”

“嗯,再传下一句话,这届恩科,朕要的是,文武双全的状元郎。”

说到这里,瑞景皇帝似乎是又想到了些什么,脸色随即恢复了如常,一脸和蔼和笑容再次显露而出,但其浑身上下的寒意却不减分毫。

跪伏在地上的一身大绯红官袍之人,赫然是当朝从一品大员、礼部第一人尚书褚诚,算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是几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褚家之长。

褚诚这些朝臣私底下是希望取消这次恩科的,但很明显皇帝陛下不允许。

突然出来这一场恩科,很明显会打乱很多朝臣的一系列动作。

往常,朝廷的东西都是有惯例的,尤其是在朝廷取士方面。

但如今惯例被打破,明显激化了某种矛盾,如今段理国的皇权是异常强大的,臣子是争不过皇权,那么矛盾就只能转移或者转化。也因此,深谙其中道道的都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思,有明哲保身奏本养老归乡的,有作为先头兵上书攻讦对手的,也有迎合上意要把这次恩科大办特办的,其中更是有几道奏本暗暗地把问题指向了群山江湖……

不知过了多久,上书房内,空无一人,只见御龙桌案之上,留有一副尚未干透的皇家墨宝。

上面书有两联一行,两联是“扛榜的榜眼”、“风流的探花,”,一行横批则是“文武双全的状元”。

字迹苍劲有力,力道几乎是透过了宣纸,隐隐地印在了案面之上,十分明显地彰显出写字者必然是一位内功已然巅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