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旁边的陈红也沉默了,只是紧紧地搂着马小远,没有插手。

马大成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又看了看妻子李秀琴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知道,现在李乡书和陈红都在,如果他再不站出来,以后在女儿面前,他就彻底抬不起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挡在牛菜娥面前。

“娘!”马大成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糖是乡书给小远的!是小远的!不能分!”

此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牛菜娥的动作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老三!你……你这是翅膀硬了是吧?当着你妹子的面,你就敢这么跟你娘说话?!”

牛菜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大成的鼻子骂道。

“是不是你二姨来了,你就有了底气?我告诉你,这个家,我说了算!谁也别想挑拨离间!”

她说着,又看向陈红,语气刻薄:“妹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少在这儿指手画脚!”

陈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松开马小远,上前一步,直视牛菜娥。

“嫂子,小远是我外甥女!她受了委屈,我这个做二姨的,就不是外人!”陈红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糖,是乡书给小远的,谁也别想抢!”

“哼!不就是一颗糖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牛菜娥被陈红的气势压得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桌边闷头喝酒的老头,也就是大姑父的父亲,慢悠悠地放下了酒杯。

“行了,都别吵了。”

老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颗糖而已,不分就不分了。老三,你把兔子拿出来,咱们一家人,得共度灾年。这么多兔子,得统一安排,才能让大家都有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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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牛菜娥的大儿子马土金和二儿子马土银立刻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猛地冲上前,从马大成手里抢过那个竹篓。

“哎哟,还真不少!五六只呢!”马土金得意洋洋地打开竹篓,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兔子,脸上乐开了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处理了!”牛菜娥也凑上前,看到这么多兔子,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锅锅香喷喷的兔肉。

马大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抓回来的兔子,被兄弟们强行拿走,心如刀绞。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无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妻子,脸上写满了愧疚和绝望。

李乡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马大成那副虽有反抗之心,却终究无力抵抗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确认了,马大成并非无可救药,他只是过于老实,被这个家庭压榨得太久,缺乏反抗的勇气和力量。

这,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分家!可行!

牛菜娥拿到兔子后,也不再纠结糖果的事了。

不过,她心里边多少还是有些不爽,觉着不仅仅是野兔,那糖果也该是她家的。

锅里的汤汁渐渐浓稠,变成了诱人的酱红色,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每一块肉都被裹上了晶亮的糖色,肥肉的部分颤颤巍巍,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泽,瘦肉则吸饱了汤汁,红得发亮。

那股混合了肉香、香料和焦糖香气的味道,仿佛长了手,钻进屋里每一个人的鼻孔,粗暴地撩拨着他们空虚的肠胃和脆弱的神经。

李乡书没急着出锅,他看了一眼院里正在处理兔子的马土金兄弟俩,又看了一眼屋里坐立不安的牛家人,心里冷笑。

不急。

让这香味再飞一会儿。

他要让这股味道,成为烙在牛家人灵魂深处的烙印,让他们明白,谁才是那个能让他们吃上肉的人。

陈红与儿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晚,先吃饭。

吃完这顿饭,再跟这帮畜生,好好算算总账!

李乡书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表妹马小远身上。

他记得,就是从这个冬天开始,大旱连年,村里饿死了不少人。

牛菜娥这种人,为了保住她的宝贝孙子,第一个舍弃的,就是马小远这个“丫头片子”。

但现在有他在。

谁,也别想动他的人。

终于,在一屋子人望眼欲穿的注视下,李乡书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从灶房走了出来。

满满一碗红烧肉,堆得冒了尖,肉块在昏暗的灯光下油光锃亮,顶上还撒了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葱花碎,绿莹莹的,光是看着,就让人疯狂分泌唾液。

“开饭了!”

李乡书将碗“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炸开,冲得牛家几个男人眼都直了。

几乎是同时,陈红也将一大盆金黄的棒子面窝头端了上来。

“吃饭吃饭!都饿了吧?”陈红热情地招呼着,眼睛却只看着姐姐李秀琴和外甥女马小远。

牛菜娥看着那一大碗颤巍巍的红烧肉,心疼得直抽抽,嘴里忍不住嘀咕:“嚯,这得放了多少油和糖啊?肉这么金贵的东西,就该清水煮了慢慢吃,这么做,太糟蹋东西了!”

在她看来,这肉,已经是她老牛家的东西了。李乡书这么“浪费”,简直就是在割她的心头肉。

饭桌上,气氛诡异。

马家三父子死死盯着那碗肉,喉结上下滚动,却碍于老头子没发话,谁也不敢先动筷子。

陈红没理他们,夹起一块最大、最肥的肉,直接放进了马小远的碗里。

“小远,快吃,这是二姨专门给你留的!”

那块肉太大,几乎占满了小半个碗。

马小远看着碗里的肉,小身子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奶奶牛菜娥。

那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她不敢吃。

她怕。

“吃啊,看我干什么?”牛菜娥被她看得心烦,三角眼一瞪,没好气地呵斥道,“你二姨给你夹的,你还敢不吃?没规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