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说不出一个字。

是她救了我。

在那团能把钢铁都汽化的白光爆发时,她用自己那虚无缥缈的鬼体,给我当了盾牌。

“我没事……你……你没事就好……”

她冲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可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随着她开口,整个鬼影都开始剧烈地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随时都会“啪”的一声,彻底黑屏。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我胸口那血窟窿里,猛地炸开,比刚才的伤痛还要钻心。

那感觉很陌生。

像是有只手伸进了我的胸膛,攥住了我的心脏,不轻不重,却一下一下地用力捏着。

我王大力活了二十多年,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不觉得欠谁什么。

老天爷都没这个资格。

可现在,我欠了她一条命。

一条用她自己的“命”换来的命。

这他娘的叫我怎么还?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她,想把她那快要散架的身体重新拢在一起。

可我的手,却毫无阻碍地,从她半透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指尖触及的,只有一片冰凉的虚无。

她……连实体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盆冰水,从我天灵盖浇到了脚后跟。

陈薇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那只手,模糊的脸上,那双眼睛似乎黯淡了一下。

她整个鬼影,又透明了几分。

“别……”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耳语,“别碰我……我身上的阴气……会伤到你……”

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在担心这个。

我猛地收回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胸口那股又酸又胀的憋闷上。

我宁愿现在是我躺在那儿,变成一缕青烟。

“你他娘的别死啊!”

我冲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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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完,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冲着她就吼了一嗓子,吼完了,才发现自己眼眶有点热。

“我……”

陈薇还想说什么,可她身上的光芒,猛地又暗淡了一分,整个人像是断了电的灯泡,晃了两下,就那么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了。

她没有消失,但她整个鬼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就像是夏天马路上被太阳晒出来的热浪一样,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一丝扭曲的轮廓。

她陷入了沉睡。

我心里一慌,伸手想去碰她,可我的手,却直接从她那虚幻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在废墟里翻找起来。

“书!书呢!”

我记得那本《镇邪录》!

那玩意儿既然能教我怎么杀鬼,就一定有办法救她!

我刨开一块水泥板,终于在下面找到了那本牛皮封面的小册子,还有那把黑不溜秋的戮魂刀。

我一把抓起那本册子,也顾不上上面的灰,用我那还在发抖的手,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

上面的字我大部分还是不认识,只能连蒙带猜地看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图。

终于,我在书的后半部分,找到了一页。

上面画着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身上,正飘出丝丝缕缕的青烟,被那棵树给吸了进去。

在图画的旁边,写着三个我刚好认识的字。

养魂木。

养魂木?

这玩意儿能救她?

我正想再仔细看看,忽然,一个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戮魂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把凶器。”

我浑身的汗毛,唰的一下就炸了!

我猛地回头,一把就抄起了地上的戮魂刀,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堆废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唐装,手里拄着一根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黑色拐杖。

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就像是黑夜里的鹰。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手里的戮-魂刀,那眼神,很复杂,有怀念,有厌恶,还有一丝……忌惮。

这老头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握着刀,手心全是汗,这老头给我的感觉,比之前的何老三还要深不可测。

何老三是阴狠,是毒辣。

而眼前这个老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根本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那老头看了半天刀,才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我的脸上。

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边那团几乎看不见的、陈薇的鬼影上。

他眉头微微一皱。

“以身饲魔,人刀合一……又用阴魂挡煞……”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每说一句话,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一眼就看穿了我刚才干了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我攥着刀,声音干涩地问。

那老头没有回答我,而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我的心跳上。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他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我胸口的伤,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刀,最后,他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了指我。

“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

大麻烦?

我他娘的刚从大麻烦里爬出来,浑身上下还冒着热气呢!

我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戮魂刀,那上面残留的温度,是我现在唯一的底气。

“老子不管什么大麻烦小麻烦!你他妈到底是谁?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这刀不认人!”我龇着牙,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狗,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胸口的伤又疼又痒,舌头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的,每说一个字都钻心的疼。

那老头停住了脚步,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手里的刀上。

他没生气,也没害怕,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怜悯?

“刀是好刀,可惜,跟错了主子。”他摇了摇头,手里的黑色拐杖在废墟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