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王翠花半边脸,她一边添柴,一边偷偷打量着正在切萝卜干的傻柱。

这也太熟练了。

而且,这男人身上没有那股子城里人的傲气,是真的把这当自家厨房在忙活。

厨房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那股子生疏感也被这烟火气给熏没了。

王翠花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

“何二哥,俺有个事想不明白。你看你和你大哥都是大厂里的工人,你爹看着也是个体面人。咋刚才听你那意思,以前还遭过那么大的罪,吃不饱饭呢?”

按理说,双职工家庭,就算是在困难时期,也不至于饿肚子才对。

正在切菜的菜刀猛地一顿。

傻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只是那一刀刀切得更狠了些。

“体面?嗨,那都是面子上的光鲜。”

他把切好的萝卜丁扫进盆里,转过头,眼神带着几分沧桑。

“妹子,哥哥也不怕你笑话,咱这就跟你交个实底。”

“我妈走得早,家里就剩下爷仨。本来日子还凑合,可48年那会儿,我大哥参军打仗去了,这一走就是音信全无,所有人都当他牺牲了。”

傻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窗户缝隙,似乎在看堂屋里那个正和王大伯谈笑风生的背影。

“就那个老头,我亲爹。51年的时候,跟个姓白的寡妇勾搭上了,撇下我和还在上学的雨水,卷着家里的细软,连夜跑去了保定。”

“那时候我才多大?雨水才几岁?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兜里比脸都干净。那天晚上,雨水饿得直哭,我却连个窝头都给她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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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的声音有些发涩,却异常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说,那样的日子,算不算苦?是不是饱一顿饿一顿?”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爆出一朵火花。

王翠花手里的烧火棍停在半空,整个人都听傻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壮的汉子。

原以为是蜜罐里长大的城里少爷,没成想,这心里的苦水比这黄土地里的井水还深。

这何家看着风光,里头竟然是个烂摊子?

那个看着人模狗样的何大清,竟然能干出抛儿弃女这种丧良心的事?

可看着傻柱那坦坦荡荡的眼神,王翠花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男人,实诚!

这男人,靠得住!

经历了那么多烂事,没长歪,还能有这份手艺,还能笑呵呵地过日子,这是个真汉子。

她眼里的同情还没散去,傻柱却突然咧嘴一笑,把揉好的馒头剂子一个个往笼屉里放。

“不过,都过去了!我现在啥也不怕,因为我大哥回来了!”

提起何雨生,傻柱那双牛眼里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崇拜,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妹子,你别看我现在咋样。我跟你说,我那大哥,那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他一回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这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他指了指门外,脸上带着一股子自豪。

“今儿这事,这车,这礼,全是我大哥一手操办的!”

“虽然他脾气暴,动不动就踹我两脚,但我心里踏实!只要有他在,这就是个家!”

说到这,傻柱又瞥了一眼堂屋方向,哼了一声。

“至于那个老头子……那是没办法,面子工程。要不是大哥压着,我才懒得搭理他。”

王翠花静静地听着,手里的柴火慢慢送进灶膛。

她是个聪明人,几句话就听出了这里的门道。

这何家,天是那个大哥撑着的。

那个大哥何雨生,不仅有本事,更是个重情重义、极有责任心的主儿。

至于那个何大清……

王翠花心里暗暗撇嘴。

那是真的不靠谱,看来以后要是真成了,这公公也就是个摆设,甚至还得防着点。

倒是这个傻柱……

王翠花抬起头,看着蒸汽腾腾中忙碌的男人,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有个混账爹,但这人本质不坏,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好男人。

知冷知热,有手艺,听大哥的话,最关键是……真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王翠花轻声感叹了一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旁边拿过围裙给傻柱系上。

“何二哥,你这苦没白吃。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傻柱低头看着给自己系围裙的姑娘,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脸腾地一下红了,嘿嘿傻笑。

“那是!那是!有大哥在,现在……要是再加上你,那日子肯定美得冒泡!”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蒸汽顺着锅盖缝隙直往外钻,带着一股子麦香味儿。

王翠花站在灶台边,目光黏在傻柱宽厚的背影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汉子,虽说长得有些着急,脸上皮肉糙了点,但这手艺没得挑,那股子要把日子过红火的劲头更是装不出来的。

在这个兵荒马乱刚过去没多少年的节骨眼上,找男人图啥?

不就图个知冷知热,图个能往家里扛面袋子,图个遇事不慌能给女人撑起一片天么?

傻柱这人,实在,坦诚,是个过日子的好庄稼把式,比村里那些光会耍嘴皮子的强出十万八千里。

可越是满意,王翠花心里的那根刺扎得就越深。

她下意识地往堂屋的方向瞄了一眼。

那是她爹,拉扯她长大的老爹。

如今身子骨看着还硬朗,下地干活也能凑合,可到底是岁数大了,蹦跶不了几年。

要是自己真跟何二哥去了四九城,进了那大杂院,这这空荡荡的破屋里,可就剩下老爹一个人了。

那是亲爹啊。

刮风下雨谁给修房顶?头疼脑热谁给端碗水?

要是哪天夜里两腿一蹬,连个送终的人都在几百里地外头。

想到这,王翠花心口就像压了块大磨盘,喘气都费劲。

她想问。

她想张嘴问问傻柱,以后若是成了,能不能把老爹接去城里享福,或者……哪怕是常回来看看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