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回过神,生产队长李大炮已经扔了烟袋锅,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堆满了平时难得一见的褶子笑。

“翠花!老王大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工分还挣个屁啊!赶紧的,批你们半天假,别让贵客等急了!咱全村的脸面都在这一哆嗦上了!”

王大伯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是懵的,被队长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拽着闺女就往回跑。

这一路,父女俩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路过村那条结了薄冰的小水沟,王翠花猛地煞住脚。

她瞅了瞅自己那一身满是尘土的粗布衣裳,还有那双沾满泥巴的手,眉头死死拧了个疙瘩。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太寒碜。

她顾不上那水刺骨的凉,蹲下身子,哗啦一声破开冰碴子,捧起一捧冷水就往脸上扑。

冰冷的溪水激得她浑身一激灵,却也洗去了脸上的浮灰和疲惫。

她胡乱用袖口擦了擦,借着水面倒影,把鬓角那几缕乱发仔细地别到耳后,又用力拍了拍衣襟上的土。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父亲,眼神里透着股倔强和期盼。

“爹,走!”

等到父女俩气喘吁吁地赶回自家院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那辆威武霸气的吉普车,停在破落的院门前。

那个身披将校呢大衣的年轻男人,正跟几个村里的老人散烟,举手投足间那股子从容贵气,让王翠花看直了眼。

那就是城里的人。

何雨生眼尖,一眼瞅见急匆匆赶来的父女俩,嘴角一扬,掐灭了烟头,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没有半点城里人的架子,他笑得爽朗,声音洪亮得让人心里踏实。

“王大伯,实在对不住,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贸然登门,这事儿赖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这一番话,给足了老王家面子。

王大伯被这阵仗弄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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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怪不怪!这是哪的话!我们在地里抢工分,不知道贵客到了,让你们在风口里喝西北风,是我们失礼,失礼啊!”

何雨生还要再客套,一直缩在车屁股后头的傻柱,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从大哥身后探出了脑袋。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王翠花身上。

只这一眼,傻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就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蜜罐里,咣当一声,踏实了,也甜透了。

眼前的姑娘,并没有城里姑娘那种细皮嫩肉的娇气。

她穿着最普通的打补丁粗布衣裳,可那身板挺得笔直,像是地里迎风长的红高粱,透着一股子劲拔。

刚才那一通急跑,再加上冷水洗脸的刺激,她那两团脸颊红扑扑的,让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水珠顺着她的鬓角还没干透,在那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挂着,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这姑娘不媚,但真带劲!

傻柱脑子里不可避免地闪过秦淮茹那张脸。

秦淮茹那是水做的,走两步路都带喘,看着让人心疼,可总觉得那是挂在墙上的画,只能看,不顶用,还得那是软刀子割肉。

可眼前这王翠花不一样。

看那粗大的手掌骨节,看那结实的大腿,看那眼神里透出的野性和利索劲儿。

这是一把能干活的好手,是一个能跟爷们并肩扛日子的女人。

健康,结实,泼辣,像团火。

傻柱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手心里全是汗。

这就是他何雨柱想要的媳妇!

什么城里户口,什么洋气打扮,全都滚一边去。

要的就是这种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劲头!

王翠花也不是那扭捏的小家碧玉,虽说脸上臊得慌,可眼神却透着股大胆,借着捋头发的功夫,也在暗戳戳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个头真高。

像堵墙。

那一身崭新的中山装,熨帖得连个褶子都找不见,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把那壮实的身板勾勒得更是威武。

脚底下那双大皮鞋,黑得发亮,能照出人影来。

这一身行头,在这灰扑扑的黄土地上,简直扎眼得厉害。

再看那张脸。

说实话,不算俊,甚至看着有点显老,面皮有点糙,跟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脸不沾边。

可王翠花心里头反而更踏实了。

小白脸靠不住,这种看着有点着急的长相,透着股子沉稳劲儿,像那压舱石,风浪再大也翻不了船。

是个过日子的样!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像是火星子掉进了干草堆。

王翠花脸更红了,却硬是没躲,反倒是落落大方地把那破旧的院门彻底推开,侧过身子招呼了一声

“大爷,大哥,外面风硬,别在门口站着,快进屋暖和暖和。”

声音清脆,像是刚那砸冰流动的溪水。

何雨生给傻柱使了个眼色。

傻柱立马回神,嘿嘿一乐,转身就去吉普车后座掏东西。

这一掏不要紧,直接把刚缓过神的王大伯给吓哆嗦了。

只见傻柱一手提溜着两瓶沉甸甸的老汾酒,一手拎着两条大前门,咯吱窝底下还夹着四盒用红纸包得四四方方的高级点心。

何大清也不含糊,手里提着那是给王大伯的一件新棉袄,还有给翠花的一块的确良布料。

王大伯那双满是老茧的手都在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两条腿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嘴唇哆嗦着

“这……这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啊!”

农村人相亲,带包红糖、两斤挂面那就是顶格的礼数了。

这一堆东西,那是把他们老王家这三间破土房卖了都换不回来的金贵物件。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么重的礼,要是成不了,我们老王家拿什么赔?快……快拿回去!”

老人慌了神,上来就要推那网兜。

何雨生手快,一把扶住王大伯的胳膊,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硬气。

“大伯,您这就是打我们老何家的脸了。”

“咱今儿个来,成与不成那是后话,那是俩孩子的缘分。但我们既然登了门,这礼数就不能缺。”

何大清也在一旁帮腔,把那网兜往王大伯怀里一塞。

“老哥,你就收着!这是我那傻儿子的一片心意,也是图个吉利。咋着?你是瞧不上我们这点东西,还是嫌弃我们爷几个太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