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顾氏宅邸内已是一片死寂。

“族叔……我们……我们早上花八十文一斗收购的粮食……现在……”一个掌柜的声音都在哆嗦。

“闭嘴!”顾长风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铁青。

他想不通!

朝廷怎么会有这么多物资?这不合常理!就算是把国库搬空了,也不可能如此不计成本地抛售!

“稳住!”顾长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定是太子的诡计!是虚张声势!他们的库存绝对撑不过今天!传我命令,继续收购!他们卖多少,我们买多少!我就不信,他能把整个大唐的物资都搬来!”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

储备司的米山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两个时辰过去了。

储备司的布匹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卖不完。

半天过去了。

长安城的物价,非但没有如他们预想中那般飞涨,反而以一种雪崩般的速度,疯狂暴跌!

米价,从八十文,跌回三十文,再跌到十五文,最后稳定在了十文一斗!

布价、盐价、茶价……所有的一切,都跌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冰点!

而顾长风和他的盟友们,手中那些用高于市价数倍的价格、以真金白银换来的旧宝钞,买回来的,变成了一堆瞬间贬值了七八成的“垃圾”!

“完了……”

“全完了……”

一名钱庄掌柜,看着手中刚刚统计出来的亏损账目,两眼一翻,当场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宅邸内,一片鬼哭狼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顾长风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他不是输在计谋,而是输在了……信息差。

他不知道,太子李承乾早已通过江南新政,将整个江南变成了大唐的粮仓;他不知道,蜀中的纺织业在改良纺织机的加持下,产量翻了十倍;他更不知道,雪盐、玻璃这些暴利产业,早已让大唐的国库充盈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在和太子下棋。

实际上,他是站在一个即将被推平的沙堡上,妄图与海啸角力。

“噗——”

一口鲜血,从顾长风口中狂喷而出。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

魏王府,闻韶院。

李承乾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窗外阳光正好,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神清气爽。

“皇兄!您醒啦!”一旁早已等候多时、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李泰,连忙端着一杯热茶凑了上来,“大捷!皇兄!我们大获全胜!顾长风那伙人,血本无归!现在整个长安城的商贾,都在骂他们是丧家之犬!”

“哦。”

李承乾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反应平淡得像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瞥了一眼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李泰,懒洋洋地问道:“他们手里的宅子和地契,开始抛售了吗?”

李泰一愣,连忙道:“开始……开始了!他们亏空巨大,都在疯狂变卖资产,想要回笼一点资金!只是……现在没人敢接手,价格一压再压,已经跌破市价五成了!”

“嗯,火候差不多了。”

李承乾点了点头,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袍。

“走吧,该去收尾了。”

“收尾?”李泰不解,“皇兄,他们已经破产了,还怎么收尾?”

李承乾回头,看着自己的傻弟弟,笑了。

那笑容在李泰看来,灿烂得有些刺眼,也冰冷得让他心底发寒。

“谁告诉你,我只是想让他们破产?”

“做错了事,光赔钱,怎么够?”

“总得……付出点别的代价,不是吗?”

……

半个时辰后。

平康坊,顾氏宅邸。

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顾长风等人惊恐地抬头望去。

冲进来的,并非他们预想中的京兆府差役,或金吾卫。

而是一队身穿黑色劲装、手持神臂弓、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甲士!

他们的甲胄上没有番号,只有一个用银线绣成的、若隐若现的“天机”二字!

天机卫!

为首之人,正是神机营统领,苏定方!

他没有理会堂内瘫软如泥的众人,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大堂中央,从怀中取出一卷黄色的卷轴,缓缓展开。

“奉太子殿下令!”

苏定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如同九幽寒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顾长风、王启年、赵德海……尔等十七家钱庄,四十二家商号,恶意扰乱金融,囤积居奇,意图颠覆国本,罪无可赦!”

“经大唐兴业银行核算,尔等总计负债一千二百万贯,已无力偿还,资不抵债。”

“即日起,”苏定方顿了顿,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如死灰的脸。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句他们听不懂,却足以让他们永世坠入地狱的“神谕”。

“大唐兴业银行,将对尔等所有产业、钱庄、田契、房产,进行强制……‘破产清算’!”

“破产……清算?”

顾长风呆滞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充满了让他灵魂战栗的陌生与荒谬。

清算?清算什么?

他们这些门阀世家,盘踞江南数百年,根深蒂固,与国同休。产业亏了,可以再赚;钱没了,可以再捞;人倒了,自有子侄辈顶上。何曾听说过“破产”二字?

“苏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名钱庄掌柜色厉内荏地站了起来,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我等乃是朝廷册封的商贾,纵有亏空,自有我等自行弥补,何须尔等军汉插手?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苏定方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一旁侧开了身子。

门外,一个懒洋洋的身影,在一群王府侍卫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来人,正是刚刚睡醒的太子殿下,李承乾。

他依旧穿着那身常服,打着哈欠,眼角还带着一丝困意,仿佛不是来主持一场惊天动地的抄家灭门,而是来邻居家串门喝茶。

“殿……殿下!”

看到李承乾的瞬间,顾长风等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灰飞烟灭。

李承乾没有理会跪了一地、抖如筛糠的众人。他径直走到主位,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啧,茶叶不错,可惜凉了。”他随口评价了一句,然后才抬起那双惺忪的睡眼,扫向顾长风。

“刚刚,本宫在门外,好像听到有人说……不合规矩?”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顾长风浑身一颤,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强忍着恐惧,抬起头,嘶声道:“太子殿下!我等纵有千错万错,可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破产清算’之说!您此举,是另立新法,是……是动摇国本!天下商贾,会人人自危!江南士族,亦不会坐视不理!”

他试图用旧世界的“规矩”和“威胁”,来唤醒这位储君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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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看到的,只有李承乾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谁告诉你,本宫在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