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劝谏的话,在李世民这番剖白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世民看着失魂落魄的魏征,缓缓坐回龙椅之上,属于帝王的霸气,尽显无疑。

“退下吧。此事,无须再议。赢了,朕与我大唐万世共尊,输了……”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罪责,朕一人承担!这天下是朕的,这赌局,朕亲自来坐庄!”

魏征的身子猛地一颤,他抬起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疯了?不!眼前的陛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赌的根本不是土豆。

他是在赌太子!赌那个他曾经最器重,如今却最看不透的儿子!

李世民的胸膛缓缓平复,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魏征,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

这几日,他承受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少。

“退下吧。”李世民的声音沙哑。“在结果出来之前,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字。”

魏征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他踉跄着站起身,一言不发,如同一个斗败的公鸡,拖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了殿门外。

甘露殿内只剩下李世民一人,他的目光穿透了黑夜,望向了东宫的方向。烛火在他的瞳孔里跳动。

承乾……你究竟是朕的惊喜,还是朕的劫数?……

与此同时。东宫,丽正殿。“哎,称心,再给本宫拿串葡萄来。”

李承乾惬意地躺在他亲手设计的太师椅上,双脚翘在小桌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殿外风声鹤唳,殿内岁月静好。他这个被禁足的太子,活得比谁都滋润。

称心苦着一张脸,端上一盘水灵灵的紫葡萄。“殿下,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承乾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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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万一找不到……陛下会……”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李承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不了把我发配到琼州去,正好躲个清静。”

称心急得快要哭了,那可是蛮荒之地啊!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殿下!魏……魏王殿下求见!”李承乾眉头一皱。

李泰?他来干什么?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锦袍,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魏王李泰。

李泰一进殿,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让称心等人都退下。

确定殿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李泰这才快步走到李承乾面前。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愤怒,有恐惧,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委屈。

“大哥!”李泰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承乾吐掉嘴里的葡萄籽,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坐。”

“坐?”李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怎么坐得下!”

他死死盯着李承乾,眼眶都红了。“大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句举荐,父皇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满朝文武都以为我参与了你的谋划!我这些天,连魏王府的大门都不敢出!”李泰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大哥随手推出去的棋子,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李承乾看着他这个又急又怕的四弟,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李泰从未见过的从容。

“青雀,你怕什么?”李承乾的声音很轻。“怕父皇猜忌你?还是怕,坐上那个位置?”

李泰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大哥!慎言!”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子”二字,如今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李承乾却毫不在意,他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直视着李泰的眼睛。“我举荐你,不是要害你。”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李泰的耳朵。“恰恰相反,我是在救你。”李泰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救我?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叫救我?

李承乾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继续说道。“你素有才名,父皇对你宠爱有加,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这个太子若是一直占着位置,庸碌无为,你猜,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李承乾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几个字。“不是我废,就是你死。”轰!李泰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如纸。“不……不会的!父皇他……”

“父皇是皇帝。”李承乾打断了他。“皇帝的心思,你永远不要猜。一个受宠的、有才华的亲王,对一个平庸的太子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我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这些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李泰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

李泰看着眼前的大哥,感觉无比陌生。这还是那个曾经会带着他一起逃课、一起挨父皇板子的兄长吗?他的眼神为何如此深邃,如此……可怕?

李承乾没有理会李泰的震惊,继续说道。“如今我自请废黜,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越是荒唐,越是胡闹,父皇就越会觉得,是我在发疯。而你,不过是我发疯时,随手推出来的挡箭牌,是无辜受牵连。如此,你才能真正安全。”

李泰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哥,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他所恐惧的一切,在大哥的口中竟成了保护他的手段?“为……为什么?”李泰的声音干涩无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承乾重新躺回太师椅,闭上眼睛,阳光洒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因为,我不想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不想你死。”

李泰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只听见李承乾懒洋洋的声音继续传来。

“青雀,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你只要记住,从今天起离我远一点,离东宫远一点。父皇问起,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当你的魏王,编你的《括地志》,别掺和任何事。这就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保护。”

李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他看着那个躺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大哥。这一刻,李泰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李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