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道观非仙,是请君入瓮
清风观,与其说是一座道观,不如说是一具早已被岁月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巨大尸骸。
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投射出狰狞扭曲的影子,风穿过破败的殿宇,发出呜呜的鬼哭,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泥土、腐朽的木料与冰冷石块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十几名身着便服、腰间却鼓鼓囊囊的精锐护卫,如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悄无声息地将这具“尸骸”围得水泄不通。
上驷院最高长官下了马车,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混杂着狂热期盼与本能不安的复杂神情。
他挥手止住了准备先行探路的护卫,亲自踏上了那条早已被野草淹没的石阶。
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命运之上。
主殿的殿门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巨口。
长官深吸一口气,那股子阴森的寒气混杂着陈年香灰的味道,直往他肺腑里钻。
他提着一盏风灯,迈步而入。
殿内,并未见到想象中的游方道人。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一尊早已被蛛网覆盖、面目斑驳的三清神像,正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
然而,就在那神像之前的供桌上,竟真的,点着一盏长明灯!
那豆大的火苗,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中静静燃烧,不摇不曳,仿佛已燃了千年。
昏黄的光晕,将桌案上的一本翻开的古籍,映照得愈发神秘。
书页,还带着一丝被指尖翻动过的、微弱的温润。
仿佛主人,刚刚离去。
长官的心,猛地一跳!
他按捺住那几乎要破腔而出的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那本古籍,纸页泛黄,笔迹古朴,正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知命自检录》!
可这,是下半卷!
长官颤抖着,将风灯凑近,贪婪地阅读起来。
然而,这下半卷之中,没有记载任何解救之法,没有一味延寿的丹药。
通篇,都在用一种玄之又玄、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天威的笔法,论述着何为“天命考验”。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然此一线生机,非大毅力、大诚心者不可得。”
“凡俗之躯,已被权、色、利三毒浸染,若不经天火淬炼,剥离凡骨,纵有仙丹,亦不过穿肠毒药……”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试其心,考其志。唯有勘破生死,舍弃凡俗羁绊之求道者,方能得见仙缘。”
“若心有旁骛,或以凡俗武力亵渎考验者……”
“必遭天谴!”
这番论述,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狠狠地砸在了长官的天灵盖上!
他那颗早已被死亡恐惧占据的心,瞬间被一种更为高级、也更为虔诚的敬畏所填满!
他的思维,被彻底扭转。
無錯書吧他不再是一个来求药的病人,而是一个卑微地,等待着仙人降下考验的求道者!
就在他沉浸于书中那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奥义,心神激荡之际。
呼--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自那黑洞洞的殿门倒灌而入!
那盏自始至终静静燃烧的长明灯,竟被这股妖风,噗地一声,吹灭了!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
“有刺客!”
“护驾!”
心腹护卫们大惊失色,腰间的佩刀在黑暗中发出一片“呛啷”的脆响,瞬间便将长官死死护在核心!
火折子的光亮,正待点燃!
“住手!”长官那嘶哑的、却又带着一股子癫狂兴奋的厉喝,在黑暗中炸响!
他厉声喝止了所有护卫!
他已深信,这不是埋伏!
这是书中记载的“考验”,降临了!
是仙人对他诚心的试探!
任何凡俗的武力反抗,都是对仙人的亵渎!
“都别动!”
他屏住呼吸,在那片足以将人逼疯的黑暗与死寂中,静静地,等待着天命的启示。
片刻之后。
一名护卫终于忍不住,颤抖着,点燃了火折子。
微弱的光亮,再次照亮了那方小小的供桌。
长官惊骇地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供桌之上,就在那本古籍的旁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古朴的、巴掌大小的木匣!
“仙人……仙人显灵了!”
长官此刻已对仙人的存在深信不疑,他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整理衣冠,恭敬地,对着那尊斑驳的神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将那只木匣捧起。
打开。
里面没有丹药,只有一张散发着淡淡竹香的竹简。
上面,用刀刻着一行古朴的小字:“欲求长生,先承其重。孤身前往二十里外乱葬岗,静候天启。”
“那是乱葬岗!是埋死人的地方啊!”
心腹护卫们看着那张竹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扑通”一声,齐齐跪倒,泣血劝阻!
长官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坚信,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考验。
他将所有人遣返京城,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于残忍的语气,严令他们不得跟随,不得泄露半个字。
随后,他独自一人,翻身上马。
那张煞白的脸上,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狂热而坚定的、奔赴永生的神情,朝着那片更为深沉的黑暗,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