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众瞩目之下,雅间的门被推开。

朱文远缓步走了出来。

他早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束起。

年少的脸上,没有半分狂喜,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淡然。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楼下那一张张激动、崇拜、狂热的脸。

仿佛他拿下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会元,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报喜官差恭恭敬敬地将那份用红绸包裹的会元捷报呈了上来。

朱文远伸出手,接了过来。

宠辱不惊。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他那份从容的气度所折服。

回到雅间,朱文杰和陈牧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两个人看着朱文远,就像在看神仙。

“哥!你太厉害了!会元!你中了会元啊!”朱文杰扑上来,语无伦次。

朱文远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激动什么?不过是,拿到了一张殿试的入场券罢了。”

真正的战场,还在后头呢。

是夜,京城灯火辉煌,无数人都在为这位新科会元彻夜狂欢。

而朱文远,却早已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带着同样换上男装,显得英气勃勃的白飞燕,悄无声息地从登云楼的后门离开,上了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径直驶向了左都御史张维岳的府邸。

张维岳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南城的一条僻静巷子里,远不如严党那些权贵的府邸奢华,却自有一股清正严明之气。

朱文远递上名帖,门房一见是新科会元朱文远,连通报都省了,直接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他本以为,张维岳找他,定然是有什么机密要事相商,没想到,管家却直接将他引到了后院的家宴厅。

厅内灯火通明,张维岳正坐在主位上,旁边还坐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哈哈哈!文远来了!快快快,坐!”

一见到朱文远,张维岳立刻放下酒杯,大笑着起身相迎,那亲热的态度,简直不像是在对待一个晚辈,倒像是在迎接一个许久未见的至交好友。

“学生朱文远,拜见张大人。”朱文远恭敬地行了一礼。

“哎!还叫什么张大人!太见外了!”张维岳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你是我那老友柳景明的关门弟子,就是我的子侄辈!以后,叫我张师伯!”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那个少年,没好气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张若虚。”

“成天就知道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若虚,还不快给你文远师兄见礼!”

那名叫张若虚的少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着朱文远拱了拱手:“见过朱师兄。”

他心里老大不服气,自己好歹也是御史家的公子,凭什么要对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杀猪佬的儿子这么恭敬?

可他爹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他也不敢造次。

朱文远看出了他的不服,却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回了一礼:“张兄客气了。”

“文远啊,你那篇会试策论,老夫可是反复看了好几遍啊!”张维岳一提起这个,就兴奋得两眼放光。

“妙!实在是妙啊!”

“表面上看,是尊崇古法,可内里却暗藏乾坤!”

“把开海、银行这些新政,包装成践行儒家‘仁政’的手段,简直是神来之笔!”

“那帮严党的蠢货,看到你这文章,怕是脸都绿了!”

“他们想黜落你,都找不到由头!”

“哈哈哈!”

朱文远谦逊道:“学生不过是拾人牙慧,纸上谈兵罢了,当不得师伯如此夸赞。”

“你这就谦虚了!”张维岳摆摆手。

“你这可不是纸上谈兵,这是屠龙之术!是能让我大乾中兴的良策!”

“来,若虚,给你文远师兄满上!”

“你今天要多跟你师兄学学,学学人家这格局,这见识!”

张若虚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给朱文远倒满了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维岳话锋一转,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说道:“文远啊,你如今连中五元,名满京华,又深得圣心,不知多少王公贵族,都盯着你这个乘龙快婿呢。”

“老夫知道的,就有好几家。”

“比如吏部王尚书家的千金,礼部李侍郎的孙女,还有镇国公府的嫡小姐……”

“个个都是知书达理,貌美如花的名门闺秀。”

“如今严党势大,我们清流一派,势单力薄。”

“你若能与其中一家联姻,结成同盟,对你日后的仕途,对我们整个阵营,都是大有裨益啊。”

“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就是政治联姻。

朱文远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张维岳是好意,想把他彻底绑在清流的战车上。

可他朱文远,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对着张维岳深深一揖。

“多谢师伯厚爱。只是国事艰难,何以家为?”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学生如今才疏学浅,寸功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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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严党把持朝政,鱼肉百姓;边关之外,北虏虎视眈眈,倭寇侵扰不休。”

“大乾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际。”

“学生只想早日为国效力,为圣上分忧,为天下万民谋一个太平盛世。至于儿女私情,实不敢想。”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柔和了几分:“况且,家母在江南时,已为学生定下一门亲事,虽非名门,却是学生心中所属。”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言而有信。还望师伯体谅。”

他这话,既表明了自己心怀天下的志向,又用“父母之命”这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委婉地拒绝了联姻。

张维岳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朱文远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好一个国事艰难,何以家为!好一个言而有信!”

“不愧是柳景明看中的人!有风骨!有担当!”

“是老夫着相了!来,我自罚一杯!”

这顿饭,宾主尽欢。

从张府出来时,已是深夜。

回到登云楼,掌柜的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一见到朱文远,他立刻像见了亲爹一样迎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朱会元,您回来了!”掌柜的满脸堆笑。

“这是京城各大商号的掌柜们,孝敬您的一点心意,贺您高中会元,还请您务必收下。”

说着,他掀开红布,只见托盘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崭新的银票,最上面一张,赫然是一千两!

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千两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