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这番颠倒黑白、理直气壮的话。

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了李氏的心窝上。

“吴氏!放你娘的屁!”李氏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平日里温婉和气的女人,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进正屋,指着吴氏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钱是我儿子文远,不眠不休想出来的方子!”

“是我们一家三口,起早贪黑,洗那腥臭的猪下水,一文一文赚回来的血汗钱!”

“凭什么给你儿子交学费?”

“你们大房一家,好吃懒做,吸我们二房的血还不够,现在还想明抢不成?你们的心是黑的吗?!”

李氏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

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粗俗的话,但今天,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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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被她骂得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冷笑道:“弟妹,你吼什么?这钱上又没写你儿子的名字!”

“只要是在这个家里赚的钱,那就是朱家的公产!”

“就该由爹这个一家之主,来统一分配!”

“再说了,文杰读书,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朱家光宗耀祖!”

“他有出息了,你们二房脸上不也有光吗?”

“怎么?让你出点钱,你还不乐意了?”

“真是自私自利,毫无见识!”

“你!”李氏被她这番歪理,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这时,大伯朱从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弟妹李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跟着妻子走进屋里,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弟弟朱从武。

“二弟。”朱从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你大嫂说话是直了点,但理是这个理。”

“这可是爹亲自做的决定!难道你想违抗爹的命令,当一个不孝子吗?”

“再说了,文杰也是你的亲侄子!”

“他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你都看在眼里。”

“他有出息了,将来做了官,难道还能忘了你这个亲二叔不成?”

“到时候,我们整个朱家都跟着沾光,你脸上难道不光彩吗?”

朱从才一番话,句句不离“孝道”和“家族大义”,像一座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朱从武的背上。

朱从武被大哥说得面色涨红,眼神迟疑,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咄咄逼逼的大哥大嫂,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了头,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看到父亲这副窝囊的样子,里屋的朱文远心里叹了一口气。

烂泥扶不上墙!

指望这个被封建思想荼毒了一辈子的老实爹,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朱文杰,见父亲已经把路铺好,立刻心领神会。

咚!咚!咚!

他猛地转身,对着朱从武和李氏,连连下跪磕头。

“二叔!二婶!”

朱文杰声泪俱下,语气恳切。

“侄儿求求你们了!求你们成全侄儿吧!”

“只要我朱文杰能去赵家族学读书,将来高中,做了大官,我发誓,一定报答二叔二婶今日的大恩大德!”

他这番表演,可谓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朱老爷子看着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长孙,为了求学,不惜鞠躬哀求,心中那杆天平,彻底倾斜了。

“够了!”

朱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朱从武和李氏身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就这么定了!”

“文杰的束脩,三十两银子,全部从二房那里出!”

“老二!你现在就去给你媳妇说,让她把钱拿出来!”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李氏的头顶。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面如死灰。

完了!

她儿子辛辛苦苦换来的希望,就这么被这群豺狼虎豹,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朱从武站在原地,身子僵硬,他看着妻子绝望的脸,又看了看父亲不容置疑的眼神。

最终,这个男人只是无力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低下了他那颗从未真正抬起过的头颅。

里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朱文远,眼神冰冷如霜。

他没有出去。

因为他知道,现在出去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在朱老爷子这个绝对权威面前,在孝道这座大山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但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件事,太巧了。

周夫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崭露头角之后,恰好上门家访。

他早不说晚不说,又“恰好”知道一个学费高达三十两的“赵家族学”。

而自己的大伯一家,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哭穷、道德绑架、下跪……

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

这哪里是什么巧合?

分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呵呵,真是好算计!

朱文远在心里冷笑。

想从我嘴里抢食?你们还不够格!

夜里,二房的偏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氏坐在床边,无声地抹着眼泪。

朱从武则蹲在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朱从武!你为什么就那么软弱!你为什么就不敢跟你爹说个不字!”

李氏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质问自己的丈夫。

“这银子是我压箱底的嫁妆钱,是我们一家准备拿来拓展卤味生意,给文远他的前程铺路的!”

“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被他们抢走?”

朱从武猛地把烟杆砸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沙哑地低吼:“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爹啊!我能怎么办!”

就在夫妻俩陷入绝望和争吵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朱文远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

“爹,娘,别哭了。”

“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吗?给他们就是了。”

“文远,你……”李氏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

朱文远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明天,我去县城一趟,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