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起身就要走,一点都没拖泥带水,好像来见张庆只是为了吃这一顿酒肉。

看着那道宽大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张庆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开口喊道。

“师父!您这就走了?日后徒儿若是遇上迈不过去的坎,该去何处寻您?”

大和尚脚步一顿,破烂的僧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寻我?”

大和尚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庆说道。

“你这滑头,真的会来寻洒家吗?还是想把洒家当成你那百宝囊里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张庆嘿嘿一笑,也不觉得尴尬,理直气壮地摊手说道。

“瞧您说的,有大腿不抱那是傻子。您可是传说中的宗师啊,不找您找谁?”

“宗师……嘿,宗师……”

大和尚呢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沧桑。

下一瞬,他身形毫无征兆地飘至张庆身前,满是油污的手指以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轻轻点在了张庆的眉心。

“嗡!”

张庆只觉脑海中一声轰鸣,仿佛有一口黄钟大呂在灵魂深处敲响。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是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席卷全身,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片刻后,张庆猛地回神,惊疑不定地摸了摸额头。

“行了。”

大和尚收回手指,在身上擦了擦,颇为随意的说道。

“上次在铁石城,洒家顺手抹去了常天霸留要在你身上的追踪印记。这次,洒家给你留个属于我的。”

“只要你不死,这印记便不灭。若真到了生死关头……”

大和尚话没说完,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大袖一挥,整个人如同一缕青烟般凭空拔起。

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在风中回荡。

“好生修炼,莫要丢了洒家的脸。”

张庆站在原地,闭上眼细细感知。

脑海深处,确实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气息。

“大人。”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李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望着大和尚消失的方向,狰狞刀疤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说道。

“大师……这就走了?”

“走了。”张庆转身说道,“怎么?舍不得?”

李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属下是担心大将军和王副将。他们二位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若是大师在,好歹能震慑一下曹家那边,若是他们执意要回去报仇……”

“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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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打断了他,目光幽幽的说道。

“我师父那人行事全凭喜好,他不一定会帮忙。况且以那两位叔叔的傲气,也绝不会让我们插手他们的私怨。”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张庆指了指旁边的石凳,神色凝重的说道。

“坐。咱们还没好好聊聊,你跟我详细说说,我离开铁石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贵屁股沾着石凳边坐下,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与火的夜晚。

“自从大人您带着嫂夫人突围后,大将军和副将便下令彻底封闭铁石城。为了稳住军心,他们确实以雷霆手段杀了不少造谣生事的细作。”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李贵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没过多久,曹源就带着黑甲军来了。大兵压境,铁石城危如累卵。”

“那时候我们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可大将军……他没让我们拼命。他说,那是曹家的家事,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于是他遣散了大部分守军,只带着我们几十个亲卫,和曹源在城头简单交手后,便护着我们突围了。”

听到这里,张庆眉头紧锁着问道。

“突围路上呢?你们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追杀。”

李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疑惑不解地说道。

“一路上全是追杀。但奇怪的是,那些杀手并不是正规军,也看不出路数。”

“有什么特征?”张庆追问道。

李贵思索片刻,语气肯定的说道。

“武功稀松平常,大多只是六七品的庸手。但他们……太诡异了!就像是一群没有痛觉的疯狗,哪怕被砍断了手脚也要爬过来咬你一口!锲而不舍,源源不断!”

“我们好几次都以为甩掉了,可睡一觉醒来,他们又像鬼一样冒了出来。”

张庆闻言,心头微微一沉。

没有痛觉?

源源不断?

这听着不像是什么正经势力,倒像是……某种豢养的死士。

“行了,我知道了。”

张庆拍了拍李贵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也累了,早点去歇着吧。在这幽州城,没人敢再动你们。”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张庆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刚走到前院,就见李贵和赵青峰如同两尊门神般杵在院子中央,脸色都不太好看。

而在他们旁边,负责情报的王老三正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怎么了这是?”

张庆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问道。

“一大早摆出这副丧气脸给谁看?”

王老三身子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忐忑地禀报道。

“大人!俺……俺该死!人……人不见了!”

“谁不见了?”张庆皱眉再次问道。

“大将军和王副将……”

王老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举过头顶,一字一顿地说道。

“今早送饭的弟兄进去,发现房里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上只留下了这封信。”

张庆一把夺过信纸,展开一看。

【庆儿亲启:我兄弟二人半生戎马,恩怨未了。

有些事必须去做,有些账必须去算。

你在幽州根基未稳,此事凶险,不想连累于你。

勿念,勿寻。

安心留在幽州,待武林大会之后,风光迎娶郡主,便是对我二人最大的孝顺。

——曹骏王铁山留。】

“混账!”

张庆气得浑身发抖,把信纸揉作一团扔在王老三脑袋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从府里溜出去,你们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李贵看着暴怒的张庆,嘴角苦笑着说道。

“大人,那是咱们的老上司,他们铁了心要走,凭我们这几个三脚猫的功夫,拿什么拦?拿命去填都填不满那个坑。”

张庆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的长叹。

他知道李贵说得对。

这两位叔叔是怕连累他,怕这刚到手的幽州基业因为他们的私人恩怨而毁于一旦。

“行了。”

张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与郁闷,冷着脸吩咐道。

“让弟兄们照常训练,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