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快递的仓储区,B区。

一排集装箱式的房间在黑暗中像石像一样伫立在那里,他们找到37号,门竟然没有锁。两人悄无声息地猫腰闪身进去,回手把房门慢慢带上,卡塔一声轻响,锁上了。

李想半扛着董洁,艰难地挪到一片靠墙的空地。

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背靠着墙无声地看着彼此。

外面,远处隐约可以听到的警笛声,偶尔传来一两声枪响,其他再无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董洁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出一声痛处的呻吟。

李想赶紧凑过去扶住董洁的身体,轻声问道:“怎么样,能动吗?”

董洁试了试,又稍微活动了一下,看着李想说道:“勉强能走。”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定位,这个位置距离他们隐藏车辆的地下停车场没有多远。

“走吧,回到车上,离开这里。”董洁说完把手机收起来,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结果一个趔趄,李想去拉,可能是用力过猛,一个柔软的身躯一下子“撞进”自己的怀里。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当李想怀里“抱着”董洁的时候,那温热柔软的身体,发丝里传出来的女人体香,让他的脸颊飞起红云,两只耳朵烫到不行,还好,这些反应董洁都没有看到。

转身,他们静静地聆听外面。两分钟,除了偶尔的狗吠,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杂音。李想扶着董洁,无声地开门,重新投入这茫茫夜色当中。

没费多少事,找到了车子。

他将董洁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她那条受伤的腿,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缩着。李想随即钻进驾驶室,按下启动键。

车子启动,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无声地滑出停车场。过了两个转角,后视镜里,那片由Q一手导演的、仍然燃烧着车辆的街道,逐渐成为远离的光影。

二十分钟后,这辆福特金牛座停在了一家公路汽车旅馆的停车场。旅馆的霓虹招牌坏了一半,“MOTL”几个字母在夜色中闪烁着一片红光,像一只放在农田里,勾引飞蛾的电灯。

“进门,房间已经预定好了,107”,Q发来一条信息。

李想搀扶着董洁,在门房的墙上去下107房间的钥匙,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把董洁安置在靠窗的床上,他又出去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沉重的黑色工程箱——那里面,是一台经过改装的工作站级别的笔记本电脑,是董洁真正的“武器”。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亮着。董洁靠坐在床沿,脱下了鞋子。那只受伤的脚踝,肿得发亮,细腻的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白瓷。

她试着动了一下,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的吸气声。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李想的心里一紧。

他放下电脑,转身走进简陋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那条薄得像纸一样的毛巾用冷水浸湿,然后走回来,蹲在了董洁面前。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董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李想小心翼翼地托起她那只受伤的脚。那纤巧的足弓,那圆润的脚趾,那光滑如玉的肌肤……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摸一个成年女人的脚。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好几次。

他的脸有些发烫。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片骇人的淤青上,将冰冷的湿毛巾,轻轻地敷了上去。

“嘶……”董洁的身体猛地绷紧,脚趾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冰冷的刺激,让那根一直在她神经里钻探的、灼热的疼痛,瞬间变得更加尖锐。但几秒之后,低温开始发挥作用,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被一种麻木的冰凉所取代。

疼痛,在减轻。

李想没有抬头,他专注地、甚至有些笨拙地,用毛巾包裹着她的脚踝,然后轻轻按压着周围的穴位,帮助活血化瘀。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最精密的、不容有失的艺术品。

董洁低着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勾勒出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坚毅的侧脸轮廓。他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刚才逃亡时蹭到的灰尘,眼神却异常专注。那种专注,和他之前在实验室里解析数据时一模一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眼前这一件事。

一种异样的感觉,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悄然划过。

自从成年后,她的世界就被代码、算法和科学的理性所填满。她习惯了用逻辑去构建一切,包括人际关系。依赖、亲密、被照顾……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像是另一个物种的语言。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以这样一种不带任何情欲、却又无比亲密的姿态,蹲在她的脚下,为她按摩脚踝。

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不受控制地,融化了。

“好了,”李想终于松开手,抬头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暂时只能这样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弄到点药。”

董洁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因这短暂的插曲,变得有些微妙。

“开始工作吧。”董洁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挪动身体,靠在床头,将枕头垫在身后,恢复了那个冷静理性的女科学家模式。

李想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打开那个工程箱,将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

沉重的嗡鸣声响起,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两人同样疲惫却又无比锐利的脸庞。

李想将那枚银白色的存储器,插入电脑的特制接口。

没有病毒,没有陷阱。

数据,流畅地被读取。

里面的内容,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竟是……一份更为完整的“黑山”算法理论框架!

威廉·陈博士,这个偏执的天才,竟然将整个项目的核心理论,都备份在了这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线索了,这是直接把敌人的武器设计图,扔到了他们面前!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在框架文件的最深处,隐藏着一个独立的、加密等级高到变态的信号包。它的加密方式,甚至比之前Q破解的那个数据包还要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破解。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和更为强大的算力,他们的配合愈发默契。

一个小时后。

信号包的第一层外壳,被他们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

泄露出来的信息碎片,经过重组,在屏幕上构成了一幅模糊的、像是被水浸泡过的图像。

那是一张建筑内部的结构设计图。结构复杂,充满了各种闻所未闻的仪器标识,而在图纸的角落里,几个清晰的、方块状的日文字符,映入了他们的视网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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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的旁边,是另一份被解析出的数据。

那是一段脑波图谱。

然而,看到那段图谱的瞬间,同为神经科学家的李想和董洁,后背的寒毛,“唰”地一下,全都竖了起来。

那波形……太平稳了。

平稳到,根本不像任何一种已知的生命形态所能产生。它没有正常人脑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细微的波动和“杂音”,每一段波的起伏、频率、振幅,都像用电脑程序绘制出来的一样,规律、完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纯净”。

这不是人类的脑波。

甚至,不是任何碳基生物的脑波。

它更像……一个正在思考的……机器。

更深的谜团,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马上联系Q。”李想立即说道,“发给TA,请TA追踪这个信号包的来源。”

董洁没有反对。她重新拿起手机,在那片黑暗的、名为“巴别塔”的对话框里,发出了呼唤。

这一次,Q的回复来得很快。

‘有意思的玩具。把信号包的原始数据流发给我。’

数据发送过去。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李想能听到自己和董洁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货车驶过的轰鸣。

终于,Q的消息再次弹出。

‘它的最后一次激活日志,被抹得很干净。

但是,运气不错。

我从被覆盖的数据扇区底层,抓到了一点‘回声’。

IP地址经过了十七次全球代理跳转,层层伪装,像一只狡猾的章鱼。

但它的源头……

一行新的字符,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日本,东京。’

东京!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东方的大都会!

李想和董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那不仅是一个地理坐标,那是他们必须踏入的、下一个更加危险的战场。

‘你们的目标,清晰了。’Q的消息传来。

‘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构建一条更隐蔽、更安全的通信链路,供你们在日本使用。我会把伪造好的证件,用联邦快递放进加州理工学院体育馆的公共储物箱。

现在,保持静默。我会联系你们。’

说完,那个墨绿色的对话框,便“唰”的一声,消失了。Q,下线了。

李想和董洁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东京,将是揭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

而在屏幕的另一端,新加坡。

在李想和董洁永远无法想象的、某个被数据流包裹的维度里。

一个女孩摘下了头上酷炫的VR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而俏丽的脸。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罐可乐,畅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她的面前,巨大的曲面屏上,那个墨绿色的“巴别塔”对话框早已关闭。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通讯界面。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下了一行字,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八卦。

“第一阶段引导完成。

目标,正按预设路径移动。”

信息,被发送到一个匿名的、如同黑洞般的地址。

三秒钟后,加密通讯界面自动销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女孩伸了个懒腰,哼着孙燕姿的歌曲《绿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向了窗边。

窗外,是新加坡灯火璀璨、如同数字星海般的夜景。

「Q到底是正是邪?她的‘引导’最终目的为何?求点赞,求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