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妖巢回来,已经过了两天。

九门防御总司的后院静室,秦薇盘腿坐在蒲团上,调理着身体里还没顺过来的气血。她的右臂上,还缠着死厚的绷带,那是柳子立亲手给她包扎的。

那股温热的触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她一闭眼,脑子里就不受控制的,冒出那晚溶洞里的一幕幕。

那开山裂石的巨斧,那死亡当头的绝望,还有...那道划破黑暗,斩断一切的金色剑罡。

还有那个男人,给她疗伤时,专注又认真的侧脸。

“妖气入体,不逼出来,会留后患。你这细皮嫩肉的,留个疤多难看。”

他说这话时,语气一本正经,可秦薇现在想起来,脸还是没来由的发烫。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像根刺,狠狠扎进她心里。血魔宗的魔道圣子,居然有比天下任何正道宗师都更纯粹霸道的浩然剑罡跟疗伤真气。这完全掀翻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关于正邪的所有认知。

“将军。”亲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兵部尚书府急报。”

秦薇收了心神,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讲。”

“北境军粮,出问题了。上个月由‘通运仓’调去北境云州大营的一批军粮,到了之后,被查出来一半多都发霉烂掉了。云州守将气炸了,已经把这事报给兵部跟陛下了。兵部怀疑,是京城‘通运仓’的总管事,李卫,监守自盗,拿陈年烂粮换了新粮。但李卫死不承认,而且通运仓所有账目,都做得滴水不漏。兵部尚书请您...暗中查清这事。”

秦薇的眉头,一下就拧成个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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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粮,是国之命脉。尤其现在北境妖族蠢蠢欲动,仗随时可能打起来,这节骨眼上军粮出问题,足以动摇军心,这罪过杀了头都不够!

这事必须快查,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免得打草惊蛇,让背后真正的主谋把证据给毁了。

可她现在有伤在身,不好动真气。派谁去?

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得力手下的名字,但很快又一个个被否了。李卫能在兵部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肯定是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一般的查案法子,根本动不了他。这事不光要武力,更需要...超乎常人的脑子和不按套路出牌的手段。

不按套路出牌...

这念头一冒出来,柳子立那张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懒散的脸,就不受控制的跳了出来。

让他去?

一个魔道质子,去查朝廷二品大员的贪腐案?这简直是胡扯!不管从情理还是规矩上,都说不通。

可...除了他,还有谁能干这活?

秦薇的心里,开始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这是引狼入室。可直觉又在大喊,他就是唯一能解开这个死局的人。

最后,那晚在溶洞,他挡在她身前,那个决然的背影,把她心里所有的顾虑都给压了下去。

她猛的站了起来。

“备马,去质子府。”

...

当秦薇一身便服,出现在质子府的时候,柳子立正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大将军居然有空来我这破地方喝茶?”柳子立眼皮都没抬,懒洋洋的说。

秦薇没搭理他的调侃。她直接走到他面前,把一份卷宗,放在他旁边的石桌上。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她的语气,直接得像块石头。

柳子立总算睁开眼,他坐起身,拿起卷宗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玩味。

“通运仓,李卫?监守自盗,以陈换新?”他轻笑一声,“秦将军,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魔道圣子,不是你们朝廷的监察御史。让我去查一个二品大员,你就不怕我跟他同流合污,把你们的军粮全卖了换酒喝?”

“你不会。”秦薇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两个字,让柳子立愣了一下。

秦薇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我相信你。理由...不需要。”

她的眼神,清澈又坚定。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后,扔掉了一切身份,立场,最纯粹的信任。

柳子立看着她,忽然笑了。

“好,这活我接了。”他把卷宗扔回桌上,“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事成之后,我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至少,能让你在京城的行动,更自由一些。”秦薇说。

“不够。”柳子立摇了摇头。

秦薇眉头一蹙:“你还想要什么?”

柳子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帮你查案,你帮我...找几个人。我爹当年的旧部,应该还有一些,流落在京城。”

秦薇的心,猛的一跳。

他终于...要露出他的獠牙了吗?联系魔道旧部,他想干嘛?

可当她对上柳子立那双清澈的眼时,她却发现,自己心里的警惕,居然一点都提不起来。

“好。”她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块通体乌黑,刻着一只玄鸟的令牌,递给柳子立。

“这是我的‘玄鸦令’。拿着这块令牌,能调动九门防御总司三百亲卫。见令如见我。”

把代表自己最高权力和信任的令牌,交给一个“魔头”,秦薇这举动简直是疯了。但她做了,就不后悔。

柳子立接过令牌,在手里掂了掂,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合作愉快。”

...

三天后,夜。

通运仓总管事李卫的府里,书房内。

李卫正对着账本,算得满头大汗。忽然,一阵夜风吹开了窗户,一个黑影,跟鬼似的,悄没声的出现在他背后。

“谁?!”李卫吓得一哆嗦,刚要喊。

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柳子立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听说你最近,发了笔大财?”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李卫吓得魂都快没了。

“我是谁不重要。”柳子立把一袋东西,扔在桌上。袋子散开,露出里面几块已经发黑发绿的霉米。

“重要的是,李大人,你这批‘新粮’,好像...不太新鲜啊。”

李卫看见那几块霉米,脸色一下就白了。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还嘴硬。

“不明白?”柳子立笑了,“那这样呢?我听说,李大人的小儿子,在城西的‘迎春阁’,欠了三千两的赌债。三天内要是还不上,迎春阁的打手,可是要卸他一条腿的。你说,如果我把这些米,连同你做的假账,一起送到迎春阁老板的手上,他会不会...帮你儿子免了这笔债呢?”

李卫的身体,剧烈的抖了起来。他用一种看魔鬼的眼神,看着柳子立。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自己儿子欠赌债这种私密事,都一清二楚!

“或者,我们换个玩法。”柳子立继续说,“我也不告发你。你把贪的银子,分我一半。我呢,就当今晚没来过。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这种发财的路子,一起干。怎么样?”

先是威逼,然后是利诱。

如果柳子立只是义正言辞的审问,李卫可能还能死扛到底。可这种亦正亦邪,好像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手段,彻底把他给整崩溃了。

“扑通”一声,李卫瘫在了地上。

“我说...我全说...”

...

再次见到秦薇时,是在九门防御总司的密室。

柳子立把一份供状,和一本记着所有交易细节的秘密账本,扔在了她面前。

“搞定。主谋是户部侍郎张承业,李卫只是个干活的。所有证据,都在这里了。人证物证俱全,可以直接抓人了。”他轻描淡写的说,好像只是办了件屁大点的小事。

秦薇拿起账本,翻了几页,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三天!

就三天!

她想过柳子立也许能查出点什么,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干净利落的,把整个贪腐链条,连根都给拔了!这效率,这手段,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不住问。

“商业竞争,恶意收购,懂吗?”柳子立随口胡扯道,“说了你也不懂。”

秦薇没再追问。她看着柳子立,眼神里混着感激,震撼,还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依赖感。

她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那个沉重的担子,好像轻了点。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这次,多谢你。”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的事,我会尽快去办。另外...你有没有想过,凭你的本事,不该只当一个质子。”

“哦?”柳子立来了兴趣,“那秦将军觉得,我该当什么?”

秦薇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认真的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向陛下举荐,让你进军机处,当个参赞。虽然只是个虚职,但至少,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参与国事。”

这个提议,说出来能吓死人。

让一个魔道质子,进入大炎王朝的最高军事决策机构。

这代表,秦薇已经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个可以把后背交给他,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