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子立的平衡术

通惠渠的“神龙翻身车”，成了京城开春以来最大的奇闻。

四皇子祝允一时间风头无两，民间声望暴涨。而“柳子立”这个名字，也终于从一个单纯的“奇才”，变成了一块足以搅动风云的奇石。

这块石头，被投进了名为“京城”的深潭，激起的涟漪，让所有身在局中的人都无法忽视。

质子府，这个曾经门可罗雀的冷清院落，如今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三皇子祝玄送来了前朝孤本，邀他品鉴诗词歌赋，探讨权谋之术。

大皇子祝骁送来了西域宝马，请他观摩军阵演武，指点沙场迷津。

四皇子祝允更是亲自登门，与他彻夜长谈，从农桑水利，聊到民生疾苦。

三位皇子，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势力和诉求，却不约而同地，将橄榄枝伸向了同一个人。

柳子立，这枚被所有人都以为是弃子的魔道质子，突然之间，成了三方争抢的香饽饽。

他巧妙地周旋于三者之间，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舞者，在三颗高速旋转的鸡蛋上，跳着优雅而危险的舞蹈。

面对三皇子，他便化身愤世嫉俗的文人，言语间充满了对权术的“魔道式”解构，让祝玄听得拍案叫绝，引为知己。他趁机以“探寻正魔文道之异同”为由，获得了出入皇家藏书阁部分区域的权限，大量阅览那些不对外开放的古籍秘闻。

面对大皇子，他又成了痴迷兵法的“军事宅”，提出的“斩首”、“渗透”、“心理威慑”等概念，让祝骁麾下的将领们大开眼界。他借口“研究兵家煞气与魔道真气的相通之处”，不仅获得了大量珍贵的军用矿石，甚至还能旁听一些不那么机密的军事会议。

而面对四皇子，他则回归“发明家”的本色，用一个个看似异想天开，实则蕴含现代科学原理的“奇巧之术”，帮助祝允解决了不少民生难题，换来了在京城内极大的行动自由，以及府库中各类物资的调用权。

他从不明确站队，也从不彻底倒向任何一方。

他给三皇子的，是思想上的共鸣；给大皇子的，是战术上的启发；给四皇子的，是看得见的实利。

三位皇子都觉得，柳子立是自己这边的人，是自己独具慧眼发现的麒麟才子，只是碍于质子身份，不好公开表态罢了。

这种微妙的平衡，随着皇子间竞争的加剧，变得愈发惊心动魄。

这一日，大皇子府邸内，一场关于边关军粮补给的讨论，陷入了僵局。

“北境蛮族又开始袭扰我们的补给线了！”祝骁一拳砸在桌上，“他们化整为零，打了就跑，烦不胜烦！若是分兵护送，又会耽误前线战机！”

柳子立坐在末席，看似百无聊赖地喝着茶，仿佛根本没在听。

可当祝骁问到他时，他却放下茶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殿下，学生以为，既然防不住，何不让他们抢？”

“什么？”满堂将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学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故意放出几支‘肥羊’补给队，里面装的不是粮草，而是……比如，一些容易引人腹泻的巴豆，或者一些发了霉的粮食。再混上一些真正的粮草，让他们真假难辨。同时，在大部队的必经之路上，竖起真粮草的旗帜。蛮人多疑，见我们防备松懈，反而会去抢那些‘肥羊’。如此几次，他们便会对我军的补给产生怀疑，不敢轻易下手。这叫……有毒的胡萝卜？”

“心理战”、“战术欺骗”……这些概念再次被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包装起来。

祝骁听得眼前一亮，当即拍板，就按柳子立说的办！

然而，几天后，在三皇子祝玄的一场私宴上，柳子立却“喝多了”，对着三皇子的首席幕僚，大吐苦水。

“唉，大殿下就是太实诚了。那蛮人狡诈如狐，岂会轻易上当？我给他出了个‘虚实结合’之计，他却只用了‘虚’，不用‘实’。我让他用部分真粮草做诱饵，他偏不听，非要全用假粮草，还大张旗鼓。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快来抢我，我有诈’吗？这要是被蛮人识破，绕过诱饵，直扑主力粮道，那可就……唉，不说了，喝酒！”

这番话，很快就传到了三皇子祝玄的耳朵里。

祝玄心中一动，一个打击大哥军功，彰显自己深谋远虑的机会，似乎送上门了。

两日后的朝会上，当兵部尚书汇报完边境战况后，祝玄果然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指出大皇子此计的“重大疏漏”，并“预言”蛮族主力必将绕开疑兵，直取大军粮道，请求皇帝早做防备。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然而，就在此时，一封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被送到了龙椅之上。

皇帝打开一看，龙颜大悦。

原来，大皇子祝骁表面上采纳了柳子立的“疑兵之计”，暗地里，却在他的“二次提醒”下，将计就计，在真正的主力粮道上，设下了十面埋伏。

蛮族果然中计，绕开了那些可疑的“肥羊”，集结主力，猛攻他们认为的“真实补给线”。

结果，一头扎进了祝骁精心准备的包围圈，被杀得人仰马翻，元气大伤！

一场辉煌的大胜！

朝堂之上，祝骁意气风发，接受着百官的恭贺。而三皇子祝玄，则脸色铁青，像个跳梁小丑，站在原地，无地自容。

京城，一处偏僻的茶楼雅间内。

影月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一张写满了密文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塞入竹管。

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震撼。

这一个月来，她通过魔宗潜伏在京城的情报网，收集着关于柳子立的一切。

结果，让她瞠目结舌。

从文会上的惊世诗词，到沙盘前的鬼神兵法；从通惠渠的“神龙翻身”，到今日朝堂之上，不动声色间，便让两位皇子一荣一辱。

这哪里是那个连魔气都无法凝聚的废柴少主？

这分明是一个将整个京城权贵，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妖孽！

“少主他……究竟想做什么？”影月喃喃自语。

她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她有一种预感，自己正在见证的，或许是一个传奇的开端。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眼中这个“妖孽”，此刻正在利用四皇子祝允给予的令牌，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夜已深，柳子立独自一人，来到了京城西门外，一处早已荒废的乱葬岗。

这里阴气森森，白日里都无人敢靠近。

他来这里，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因为，他刚刚从大皇子那里得到的军方舆图中，发现了一个被标注为“异常”的点。

图上说，驻扎在此地的一个五人哨站，三天前，失联了。

柳子立站在乱葬岗的边缘，没有再往前。

夜风吹过，带来一股混杂着腐臭和泥土的腥气。

但在这股熟悉的味道之下，柳子立那远超常人的敏锐五感，却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与骚臭的，野兽的味道。

很淡，几乎微不可闻，但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暴与邪恶。

这绝不是人类或者普通野兽能有的气息。

“妖气……”

柳子立的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茶楼中的影月，也收到了来自手下的紧急密报。

“月主，城西的‘耗子’们回报，最近乱葬岗那边，有些不对劲。我们有三个负责盯梢的兄弟，派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影月心中一紧。

她和柳子立，从不同的渠道，在不同的地点，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嗅到了同一股危险的气息。

一场针对京城的，来自黑暗中的危机，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这潭被柳子立搅动的浑水，即将迎来真正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