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内城之中！
木制的城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与街道的燥热和喧嚣截然不同，一股夹杂着泥土芬芳与水汽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
朱元璋的瞳孔，这一瞬间骤然紧缩。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
阡陌交通，井然有序。
一垄垄翠绿的作物，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生命的光泽，长势喜人。
放眼望去，这片被城墙圈起来的内城，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巨大田庄！
这景象，若是放在风调雨顺的江南水乡，或许不足为奇。
可这里是北地，是桃花县！
更重要的是，今年大旱！
朱元璋从应天府一路行来，所见之处，土地龟裂，禾苗枯黄，百姓面带菜色，哀鸿遍野。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今年要开仓放粮，赈济大灾的准备。
可眼前这是什么？
朱元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活了半辈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什么阵仗没见过。
可眼前这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比在第一楼看到那些新奇菜品，比在街上看到那些便民新政，带来的冲击要强烈千百倍！
因为这关乎的是国之根本，是天下万民的饭碗！
“父……父亲……”
朱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自幼饱读诗书，通晓古今，却也无法为眼前的景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白。”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何故？”
他没有称呼苏白的官职，而是直呼其名。
这代表着朱元璋此刻的心情，已经从审视，彻底转向了震惊。
苏白装作没有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变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不迫的微笑。
他侧过身，对着那片广阔的田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老爷，这里，小子称之为实验田。”
“实验田？”
朱元璋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
苏白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抬手指向不远处。
“朱老爷请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几块田地的交汇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制轮子，造型有些奇特，它正在缓缓地转动着。
随着它的转动，一格格的木板，将下方水道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提了上来，然后倾泻到更高处的沟渠之中。
朱元璋的目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的提水效率，比寻常百姓用的桔槔、辘轳，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此乃小子改良过的龙骨水车，以畜力或人力驱动，可日夜不休，将低处水源引至高处。”
苏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但这并非关键。”
“关键在于，如何让这引上来的每一滴水，都物尽其用。”
苏白迈开脚步，走上了田埂。
“朱老爷，马夫人，朱公子，请随我来。”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跟了上去。
马皇后和朱标，也连忙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走在田埂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空气中是禾苗的清香。
朱元璋这个放牛娃出身的皇帝，对这种感觉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甚至弯下腰，伸手摸了摸脚下的土壤。
湿润、松软，是真正的好土，能长出庄稼的活土！
随即朱元璋又随手揪下一片作物的叶子，放在指尖捻了捻。
叶脉清晰，汁水饱满。
这不是靠着某种障眼法弄出来的假象。
这是实实在在，靠着水和肥料，精心伺候出来的庄稼！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苏白身后，围绕着这片巨大的农田，缓缓走着。
朱元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细节。
很快，他便发现了端倪。
在每一块田地的末端，都精心修葺出了一道窄窄的沟壑。
田里多余的水，并不会散溢流失，而是顺着地势，缓缓汇入这条沟壑之中。
这条沟壑，蜿蜒着流过好几片农田，像血管一般，将这片土地串联起来。
朱元璋的脚步，停在了一条沟壑的尽头。
只见那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涓涓细流，最终都流向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池子。
那池子不大，约莫一丈见方。
奇特的是，池子的内壁，似乎涂抹了一层青灰色的物事，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光滑如镜。
水流进池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渗透，水位正在缓慢地上升。
而在储水池的另外三面，则连接着几根碗口粗的竹管，一直延伸向远处的其他田地。
很显然，当池中的水积蓄到一定程度，便会通过这些竹管，再次流出，去浇灌下一批农田。
从水车提水，到灌溉第一批农田，再到收集多余的水，汇入水池，最后通过管道，再次灌溉第二批、第三批农田……
如此一来，一捧水，硬生生被用出了三捧、甚至四捧的效果！
朱元璋一生征战，见过无数奇人异士，也曾听闻过一些鬼神之说。
可没有任何东西，能比眼前这个构思精巧、逻辑严密的水利系统，更能震撼他的内心。
这才是经世济民的大道！
朱元璋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苏白。
马皇后和朱标，也同样看懂了。
他们虽然不像朱元璋那般精通农事，但如此清晰明了的循环系统，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惊天价值。
朱标的嘴唇翕动着，他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无数农学典籍，从《氾胜之书》到《齐民要术》，没有任何一本书上，记载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节水之法！
这苏白，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时间，田埂之上，落针可闻。
只有那远处的水车，依旧在吱呀作响，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良久，朱元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白，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你琢磨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