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炼药,救人!
太医院药库前,灯火通明,早已乱成一团。
皇帝亲临的旨意如雷霆降下,太医院院使以下,所有当值的御医、药工、书吏,全都连滚爬爬地赶到药库前的空地上,跪了一地。
人人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不知是福是祸。
皇帝亲临太医院药库,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联想到刚传来的太孙薨逝又复生的惊悚消息,更让这群人肝胆俱裂。
朱元璋和陈寒的身影出现在月门下。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院使领头,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都在发颤。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药库厚重的木门前,沉声对陈寒道:
“先生,药库在此。太医院上下人等,皆在此处听候先生差遣。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胆敢敷衍塞责,先生只管告诉朕,朕剐了他九族!”
众人伏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陈寒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跪着的数十人:
“都起来。院使、药库主事、熟识药材存放位置的药工,随我入库。其余人等,听我号令行事。”
“遵……遵命!”太医院院使慌忙爬起,腿肚子还在打转,赶紧点了两个主事和三个最老练的药工。
沉重的药库大门被推开,一股浓郁复杂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高大深邃,一排排顶天立地的药柜矗立,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签,密密麻麻,蔚为壮观,空气干燥,弥漫着陈年木料与各种药香混合的气息。
朱元璋站在库房门口,并未入内,只对毛骧道:
“毛骧,带人守住门口。非先生与朕之令,擅入者,格杀勿论!”
“卑职领命!”毛骧按刀肃立,杀气腾腾。
陈寒带着院使和几名药工走入药库深处。
他脚步不停,目光如电,飞速扫过两侧药柜上的名签。
“黄芪,取上品北芪,要五年以上根茎。”
“党参,纹党为上,洗去浮土。”
“当归,全归,秦归为佳。”
“生地黄,怀庆府产,个大色黑者。”
“金银花,取未开花蕾,色青白者为上。”
“连翘,青翘,老翘不用。”
“板蓝根,切片者不用,取整根干燥者。”
“甘草,内蒙甘草,去皮炙用者不要,取带皮生草。”
“白术,于术,炒焦者不用,取生晒切片。”
……
陈寒语速极快,报出的药材名目繁多,要求极为精准,产地、年份、部位、炮制状态,皆有明确限定。
院使和药工们听得心惊肉跳,手忙脚乱地在如林的药柜间奔跑寻找。
好在陈寒对药库格局似乎了然于胸,总能准确指出大致区域。
饶是如此,寻找符合他苛刻要求的药材,也让这些积年老药工满头大汗。
很快,陈寒面前的大案几上堆满了各种药材。
“取洁净陶制研钵、药碾数套,需从未沾染腥膻油腻者。”
“备大号铜铫(煮药锅)三口,新制未用者为上,反复刷洗,以沸水煮过。”
“取山泉水或深井水,澄净清凉者,备足三缸。”
“另备细密绢筛两面,新箩底者。”
“再取上等白蜜三斤。”
命令一道道下达,药工们跑断了腿。
院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配药架势,前所未见。
陈寒亲自动手,先将黄芪、党参、当归、生地黄、白术、甘草等益气固本、健脾养血的药材拣出一堆,交给两名药工:
“此乃君药,黄芪、党参、甘草单列。其余混合,用此研钵,细细捣成粗末,不可过细,保持纤维,捣好后,分作三等份。”
他又将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等清热解毒的药材拣出:
“此乃臣药,各自单独捣碎,同样粗末即可,分三等份。”
最后是一些辅佐调和之药:
“白蜜隔水炖化,去其燥性,备用。”
药库内瞬间忙乱起来,捣药声、筛药声、搬水声、刷洗铜铫声混杂一片。
陈寒如同统帅,目光冷静,穿梭其间,不时检查药末粗细,或嗅闻药材气息,指挥若定,他手法熟稔,对药材的性状把握之准,让院使和药工们暗自咋舌。
很快,三份粗末状的君药(主药)、三份臣药(辅药)、炖好的蜜水皆已备齐。
陈寒走到第一口刷洗干净、注入清冽山泉水的大铜铫前。
他并不点火,而是先将一份君药粗末尽数倒入冷水中浸泡。
“先生?这……”药库主事忍不住开口。
煎药向来讲究“武火急煎”、“文火慢炖”,哪有直接用冷水泡药的?
“闭嘴!”院使狠狠瞪了主事一眼。
陈寒不理会,只是专注地看着水中浸泡的药末,手指不时探入水中搅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约莫一刻钟后,他才沉声道:
“生火,武火,令其速沸,滚沸后立即转文火,保持水面微澜即可。”
药工连忙生起炉火。
武火猛烈,铜铫中的水很快沸腾翻滚,药香开始弥漫。
陈寒紧盯着水面,就在沸腾达到顶点时,果断下令:
“转文火!”
炉火被压小,水面翻腾的浪花平息,只余下密集的气泡如同蟹眼般细小涌出。
陈寒这才将一份臣药粗末缓缓撒入锅中,并用长柄药勺缓缓搅动,让药末均匀散开,并吩咐一名药工专门看管此铫:
“保持此火候,加盖,煎煮半个时辰。期间每隔一刻,开盖搅动一次。”
接着是第二口铫。
陈寒重复了浸泡君药、武火急沸、转文火后下臣药的步骤。
最后是第三口铫。
这次,陈寒只放入了一份君药粗末,用冷水浸泡。
同样一刻钟后,武火烧开,转文火慢煎。
但这次他没有加入臣药。
院使和药工们看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三锅同煎,配料不同,火候却要求一致。
煎药是个慢功夫。
药库内弥漫着越来越浓郁复杂的药香。
陈寒端坐一旁闭目养神,院使等人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
唯有看管火候的药工和搅动的药工小心翼翼。
半个时辰到,陈寒睁开眼,走到第一口铫前:
“时辰到,熄火,将煎得药汁滤出,用绢筛,滤入洁净陶罐中,药渣弃去。”
陈寒又走到第二口铫:
“熄火,滤汁,入另一陶罐。”
最后是第三口铫。
此时它也煎煮了半个时辰。
“熄火,滤汁。此药汁单独存放。”
三口铫的药汁都滤好备用。
陈寒指着前两罐药汁对院使道:
“将此二罐药汁混合,置于阴凉处静置澄清。”
院使连忙指挥药工小心操作。
然后,陈寒拿起那罐第三铫单独煎出的药汁,以及那罐炖化温凉的白蜜。他将药汁倒入一个小一号的洁净铜铫中,又将温蜜缓缓倒入,比例约是药汁七分,蜜三分,然后,他亲自坐到炉前,点上极小的文火。
“先生,此乃……蜜炼?”院使忍不住问道。
“固形,护胃,缓其峻烈。”陈寒简短回答,手持长勺,在锅中缓缓搅动。
随着文火加热,药汁与蜜水逐渐融合,颜色转为深棕,质地也变得浓稠,散发出一种焦香甜苦的独特气息,陈寒专注地盯着锅中变化,不时舀起一勺观察其挂旗程度。
直到熄了火,陈寒才道:
“取洁净大瓷碗来。”
滚烫的蜜炼药膏被倒入大瓷碗中,呈现深琥珀色,晶莹透亮,散发着诱人又带着药气的甜香。
“此膏需待其温凉,凝固成软膏状。”陈寒吩咐。
这时,之前混合静置的两罐药汁也已澄清。
陈寒命人小心地将上层清液舀出,弃去底层沉渣。
清液呈淡琥珀色,药味醇厚。
“此清液,与那蜜膏,便是殿下所需之内服汤药。”陈寒指着两样东西,“清液每日三次,每次一小盏,温服。蜜膏每日早晚两次,每次一茶匙,温水化开送服。”
院使连忙记下:
“是!是!臣等谨记!”
“还有外敷拔毒之药。”陈寒转向剩下的药材,“取芒硝一斤,研成极细粉末。取新鲜芙蓉叶、蒲公英全草,越多越好,洗净捣烂如泥,绞取其汁。再取上好陈醋一坛。”
药工们又是一阵忙活。
很快,极细的芒硝粉、两大盆碧绿散发着清苦草腥气的草汁、一坛老陈醋备齐。
陈寒指挥药工,将芒硝粉倒入一个大盆,缓缓加入芙蓉蒲公英汁,边加边搅拌,直至形成一种粘稠的深绿色糊状物,然后,他再慢慢倒入陈醋,继续搅拌,最终得到一大盆墨绿色、散发浓烈酸苦气息的药糊。
“寻细软干净棉布,裁成方巾大小,以此药糊涂抹均匀,厚约半寸,敷于殿下前胸后背,每日更换一次。”陈寒交代,“此药性烈,敷上后或有刺痛清凉之感,属正常,需忍耐。若皮肤破溃处,需避开或减量。”
“是!老朽明白!”院使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心中已将陈寒奉若神明。
“速将内服汤药及外敷药膏送至坤宁宫,交予王院判。按我方才所说之法,即刻给殿下用药,不得有误!”陈寒肃然道,“蜜膏尚温,需候其凉固,清液可温服一次。”
“遵命!”院使如奉纶音,亲自抱起那个装着清液的大陶罐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蜜膏碗,指挥药工抬着那盆药糊,几乎是跑着冲出药库,直奔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