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老村的九个村民,如同九块被岁月和苦难磨砺过的顽石,各具棱角,深藏不露。

村长苏幕遮,四肢尽断,坐着木质轮椅车,平日里沉默寡言,是残老村子的主心骨。

总在夜深时立于篱笆墙上,独对茫茫大墟,背影萧索却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村长苏幕遮亲自教导李长青的无漏斗战神功,关注着他体内那口先天剑元的每一次细微成长。

司婆婆,看似佝偻老太形象,嗓音软糯,喜好针织女红,挎着的篮子里却总能掏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时是甜糯的糕点,有时是能炸平小山头的诡异符文。

司婆婆是两个孩子的“生活总管”,也是最初的阵法启蒙者。

而药师自毁容貌,身上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苦味和另一种更诡异的腥甜气。

他的院子里晒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也养着许多色彩斑斓、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虫蛊物。

他负责给秦牧和李长青“打熬身子”,过程往往苦不堪言。

屠夫天刀,失去了下半身,装铁木假肢,沉默寡言,终日与刀和骨头为伍。

他是李长青刀法基础的奠基人,那手解牛刀法近乎于道。

……

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四位。

瞎子枪神,终日坐在村口老槐树下,眼皮耷拉,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

但他手里总摩挲着一根光滑的竹竿,耳朵时不时轻微颤动一下。

聋子天图太子,脾气宁静平淡,整天在自己的小作坊内安静的画画,无论周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己却充耳不闻,乐在其中。

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在意。

而马爷,断了一只手,挂着一串佛珠,像是和某种佛教传承有关系。

但他喂着村里唯一一匹瘦骨嶙峋、却眼神倨傲的老马。

哑巴公输天,真的从不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手里永远在雕刻打造着什么,木头、石头,在他粗糙的手指下都能化作栩栩如生的生灵。

还有神偷瘸子爷爷,一手极致盗术,名扬天下,速度身法堪称残老村第一,看着只有一条腿了,可是,两条腿的修士,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这九个人,构成了残老村,也构成了秦牧和李长青的全部世界。

……

李长青的剑道基础在屠夫近乎苛刻的要求下日益坚实。

那根铁条在他手中,已不再是冰冷的兵刃,而是手臂的延伸,心意的折射。

然而,这一日,屠夫却把他带到了瞎子的面前。

“老瞎子,人带来了。”屠夫言简意赅。

瞎子抬了抬眼皮,那双灰白的眸子毫无神采,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朝着李长青的方向观望来,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就是这小娃娃?先天剑体?杀气内蕴,倒是块好料子。”

屠夫天刀伸出枯瘦的手:“小子,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强的招式,刺我。”

李长青一怔,看向屠夫。

屠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李长青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铁条。

他知道村里的每一个老人都不简单。体内先天剑元流转,注入铁条,那黝黑的铁条竟发出低微的清鸣,刃口流转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没有犹豫,他身影一动,铁条直刺而出!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剑尖微颤,封死了瞎子可能闪避的数个方向。

这一剑,已深得屠夫“精准”与“寻隙”的要诀。

然而,瞎子只是随意地抬起手中的竹杖。

仿佛早已预知了剑的来路,竹杖后发先至,轻轻点在了铁条力量最为薄弱的三寸之处。

叮!

一声轻响,李长青只觉得一股极其古怪的柔韧力道顺着铁条传来,手腕一酸,凌厉的一剑顿时被带偏,刺在了空处,所有后续变化戛然而止。

他心中一惊,手腕一抖,铁条划出一道弧线,变刺为削,抹向瞎子手腕。

瞎子竹杖再次提前等在那里,又是轻轻一搭、一引。

李长青感觉自己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引导着偏向一旁,脚下甚至一个踉跄。

“哈哈哈!好玩好玩!!”

他不信邪,催动剑元,铁条嗡鸣作响,剑光陡然炽盛起来,如狂风暴雨般攻向瞎子。

点、刺、撩、抹、削……

他将屠夫天刀所教和自行领悟的招式发挥到极致,剑光织成一片寒网。

但瞎子枪神始终坐在那里,只用一根竹杖。

他的动作看起来缓慢而随意,每一次格挡、牵引都恰到好处,总能提前半分截住李长青攻势的源头,以最小的力量瓦解最凌厉的进攻。

那竹杖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出洞,时而如磐石稳固。

李长青感觉自己像是在与整个天地为敌,每一剑都陷入无形的泥沼,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憋屈无比。

终于,他力竭后退,拄着铁条喘息,汗水浸湿了额发。

瞎子收回竹杖,淡淡道:“屠夫教你的是‘静’的刀法,看清死物脉络,一击必杀。但活物是会动的,会变的,尤其是敌人。”

“你的剑够快,够准,但缺少‘听’劲。听风辨位,听劲识意,敌劲未发而我意先至。杀人,不是砍柴。”

瞎子用竹杖点了点地面:“从明天起,蒙上眼睛,来我这里。用你的耳朵,用你的皮肤,用你全身的毛孔去‘听’风,‘听’雨,‘听’落叶,‘听’飞虫振翅。什么时候你能用这根竹杖,击中三丈外一只特定蚊子的左翅,才算入门。”

李长青心中凛然,恭敬行礼:“是,瞎子爷爷。”

从此,李长青的训练又多了一项——蒙眼听劲。

初始时,失去视觉,世界变得一片混沌,他连走路都磕磕绊绊,更别提用竹杖去击中高速飞行的蚊虫。

他常常被瞎子的竹杖抽得身上青一道紫一道,那竹杖总能寻到他最疼却又不会真正伤筋骨的部位。

秦牧有一次撞见,气得哇哇大叫,以为瞎子欺负人,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讲道理”,结果被瞎子随手一杖点翻在地,摔了七八个跟头,晕头转向。

“小牧儿,一边玩去。”瞎子语气平淡。

秦牧皮糙肉厚,爬起来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却也明白了瞎子是在教东西,只好嘟囔着跑开,继续去砸他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