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刺目的光芒,如同两颗炮弹般,裹挟着尖锐的争吵声,毫无征兆地从天际轰然砸落,正落在陈光蕊面前不足三步之处。

尘土飞扬中,两个小小的身影踉跄出现。金炉童子叉着腰,粉雕玉琢的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小短腿还没站稳就伸手指着银炉的鼻子,

“都怪你,银炉,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他的声音又尖又气急败坏,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银炉脸上,

“肯定是你又显摆咱们新庄子,让人家高老庄眼红了,才把猪刚鬣那夯货的心思勾走的,你赔我差事!”

银炉童子怀里死死抱着羊脂玉净瓶,被骂得眼圈一红,立刻梗着脖子跳脚反驳,

“放屁,金炉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高老庄的老头玩阴的,带着那个高翠兰,拿着新纳的布鞋,说了几句腻死人的好话。”

他模仿着,扭捏地捏着嗓子,脸上带着夸张的嫌弃,“什么刚鬣辛苦啦、你最有力气啦,还说什么过几日就把翠莲许配给你……哼,那猪刚鬣自个儿眼皮子浅,魂儿都没了,拔腿就跟着走了,关我什么事?我可什么多余的都没干!”

两个仙童落地站稳就吵得不可开交,你推我搡,金炉童子气鼓鼓,银炉童子委屈巴巴,全然不顾身处何方。

陈光蕊压下心头的惊愕与不耐烦,沉声喝道,“停!”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过了两个童子的聒噪。他看向这两个本应在跟猪刚鬣在一起的仙童,顿时感觉脑袋有点大,他还是重新问道,

“你们不在高老庄那边盖新庄子,跑来这兵凶战危的军营做什么?猪刚鬣呢?”

争吵被强行打断,银炉童子抱着瓶子,小嘴一瘪,带着哭腔抢先嚷道,“跑了!那没良心的猪头,又跑回高老庄去了,我们盖的庄子都不要了!”

金炉童子努力挺起小胸脯,想要维持威严,但绷不住脸,气呼呼地接话补充,声音里带着懊恼,

“还不是因为他!高太公今天就只带他闺女高翠兰来庄子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软话,猪刚鬣就乐得忘了自己姓什么,连点犹豫都没有,丢下耙子,拍着胸口说‘包在老猪身上’,屁颠屁颠就跟人家回去了,什么玩意儿!”

他越说越气,小脸鼓得像包子,“说晚点回来?我看他就是肉包子打狗,还当天蓬元帅呢,一点定力都没有,废物点心!”

银炉童子在一旁拼命点头,抱着瓶子帮腔,

“对对对,两双破鞋就把他勾走了,这头蠢猪,笨死了!”

陈光蕊听着两个童子七嘴八舌地控诉,眉头却越皱越紧,不是责备童子,而是猪刚鬣这态度……太过干脆利落了!

这可是当过天河八万水军统帅的天蓬元帅啊,即便现在落难,那份识人的眼光和城府还在吧?

高太公前倨后恭,带个高翠兰露个面,连正式的婚书承诺都没有,就给点“甜枣”,猪刚鬣就能立刻放下兜率宫童子的承诺,丢下即将落成的新庄子?

他难道真不明白这是高太公又在空口画大饼?

这也太爽快了……爽快得像是巴不得找个理由回去呢。

陈光蕊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具体哪里不对,被高翠兰迷住了?猪刚鬣好色是真,但不至于昏聩到如此短视的地步。他脑中念头急转,一时却抓不住关键。

“喂,烧……蕊,咳咳,陈光蕊,你发什么呆?”

银炉童子见陈光蕊听完后竟然站在原地皱眉不语,完全没有他预料中的着急上火的样子,立刻忍不住了。他抱着瓶子,急得原地直跳,声音又快又尖,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主意不是最多的吗?快说,现在怎么办啊?那死猪跑了,我们新庄子地方都选好了,这还怎么继续盖啊?总不能真让咱俩去给他当长工种地吧?那也太丢人了,你想个法子把他弄回来呀!”

他一边说,小眼神一边焦急地瞟向军营外。

金炉童子虽然也急得不行,但还强行端着架子,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办法了,硬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陈光蕊道,

“那猪刚鬣贪色无义,反复无常,简直……简直烂泥扶不上墙!你,你忙我们想想办法。”

他想骂个文雅点的词,奈何见识有限又不懂世俗骂语,小脸憋得有些涨红。

两个童子的质问把陈光蕊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插手高老庄的事,不是因为他不想参与,刚刚成为兜率宫的烧火道人,老君吩咐的差事,他不仅要做,还要做的完美。

只是这差事交给了两个童子,他一开始是不好插手的。

所以,陈光蕊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现在看两个童子的样子,他觉得时机还差了一些。

而李靖这边,因为那妖邪的偷袭,已经人心惶惶。

陈光蕊清楚,兜率宫那位不仅让他帮着两个童子召猪刚鬣回天庭,更是让他跟好李靖的大军。

到时候,高老庄的事情解决了,等他回来,李靖这里全军覆没,那他的差事也算是没有办好。

想到这里,陈光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高老庄的事他一定会管,只是,现在还要等一个时机。

这里的事情,不能等了。

陈光蕊没有立刻回答银炉童子的问题,而是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脚边不远处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那里面甚至还残留着一小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对付黑风山的小妖怪,这不正愁人手不够么?

他沉吟片刻,缓缓对两个童子开口,语气带着探究,“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

银炉童子一听陈光蕊也觉得怪,仿佛抓到了主心骨,眼睛一亮,急忙追问,

“奇怪?你也觉得奇怪对吧?肯定是高老庄使了坏,或者高翠兰那女人给他灌了迷魂汤,那你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高老庄把他揪出来,戳穿他们!”

他说着就要上来拽陈光蕊的胳膊,想立刻拉他走人,在他心里,这可是头等大事。

“等等!”

陈光蕊手腕一动,避开了银炉的手,这件事还是要向后放一放。

而且,眼前的两个不就是现成的帮手么?主动送上门来,不用就不是他陈光蕊了。

他没有看银炉,目光却凝注在刚刚目光扫过的那滩血迹和残骸上,声音沉稳而凝重,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现在还不能走。”

不能走?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对视了一眼,不知道陈光蕊想干什么。

陈光蕊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刚刚染血的土地,语气带着如山般的份量,

“这里的麻烦,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