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瞬间撕裂了沉沉的夜色。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恐惧与痛苦,让所有睡梦中的士兵瞬间惊醒。

陈光蕊在第一时间冲出营帐,紧随赶到的亲兵之后,迅疾地扑向惨叫声的来缘,在营地的最外围。

火把的光摇曳着,将眼前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无情地映照出来。

就在营地边缘的篝火旁,一名值守的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上半身几乎被某种巨力撕扯开来,腹腔空空如也,内脏的碎片和浓稠的血浆混合着泥土,浸染了身下大片地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士兵惊恐绝望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早已涣散。而他身旁那匹原本高大健壮的战马,此刻只剩下无头的尸身歪倒在地。

篝火明明灭灭,火光跳跃在那残缺的尸骸上,更添几分阴森诡异,让赶来的将领们也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李靖也赶到了,他阴沉着脸,扫视着现场。

“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李靖的声音低沉压抑。

“没…没有!”

旁边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兵颤抖着回答,“只…只听到他一声惨叫,俺们冲过来,就已经…就这样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混账!”

一个偏将恨恨地骂出声,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周围闻讯聚拢的精锐士兵,脸上没有惊骇失态,只有对袍泽惨死的熊熊怒火。

他们紧握武器,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四周的黑夜里,寻找着看不见的敌人。对久经沙场的百战老卒而言,血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在眼皮底下夺人性命。

陈光蕊默默走到李靖身边,这是他自进入黑风山范围以来,首次正式提出建议。

他脸色凝重,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李靖听清,“将军,此等手段”

“是妖邪。”李靖很确定第回答。

陈光蕊斟酌了一下,

“前面不远就是黑风山了,恐山中盘踞着更为凶戾的妖物。大军行至此,是否考虑暂避锋芒,绕行他路?”

李靖闻言,转过头,带着惯有的威严斜睨了陈光蕊一眼,大手一挥,朗声道,

“陈司马过虑了!些许邪祟,何足挂齿?兵者诡道,突厥蛮子惯会使些装神弄鬼的下作伎俩,我手下皆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气血阳刚,军威浩荡,妖魔鬼怪见了也须退避三舍,岂有畏惧不前之理?”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对自身部下的强大自信,“继续前进!严加防范便是!我正愁找不到它们的晦气!”

他拒绝了陈光蕊的提议,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陈光蕊听到后,也只好闭嘴,行军打仗的事,本来就不是别人劝的。

第二天,队伍继续拔营,但气氛明显比昨日紧绷了许多。

陈光蕊敏锐地察觉到李靖调整了部署。原本分散在外围的流动哨卡被加倍加固,三人一组变成了五人一组,彼此呼应距离更近。巡逻的频率大幅增加,斥候的数量翻倍,更深入地探入道路两侧的山林,重点搜寻可能存在的巢穴或异动。

队伍的行进序列也作了调整,精悍的刀盾手被安排在外围,强弓劲弩分列阵中。全军上下,尤其是夜宿时分,所有士卒枕戈待旦,不允许卸甲,兵刃就放在手边。

李靖在巡查时见到陈光蕊,特意停下脚步,指着森严的军阵,脸上带着必胜的决心,

“看到了吗?陈司马,固若金汤!那孽畜若是还敢再来,管教它来得去不得,定要它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陈光蕊看着李靖眼中的骄傲,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一句。

然而,当夜深沉。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再次撕裂了静谧。而且,这一次,是接连几声。位置更靠近营地内侧!

“快!”陈光蕊和李靖几乎是同时带人冲过去。

五具残破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巡逻小径上。

死状与昨夜如出一辙,都是开膛破肚,内脏被啃噬掏空,血污遍地。

不同的是,这次是五人同时遇害。他们的兵器大多还挂在腰间或握在手上,其中一位甚至只拔出了一半腰刀。现场几乎没有像样的打斗痕迹,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五人便被同一只或一群怪物瞬间杀死了。

残肢断臂散落,其中一只断臂的手指还紧紧抠着泥土,显示出临死前徒劳的挣扎,熊熊火光照耀下,死者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上。

这一次,士兵们眼中的怒火依旧炽烈,但在炽烈之下,一丝难以掩饰的惧意开始悄然滋生,有人紧抿嘴唇,脸色发白;有人下意识地往同伴身边靠了靠,手中的火把握得更紧;还有人目光闪烁着扫视无边的黑暗,喉结无声地滚动着,咽下紧张的口水。

未知、迅捷、暴虐的杀戮方式,带来的心理冲击开始在军心深处蔓延开一道微小的裂痕。

陈光蕊眉头紧锁,刚想再次向李靖进言,“将军,此獠……”

“够了!”李靖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他面色铁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幽暗的丛林,似乎想从黑暗中揪出那藏头露尾的敌人。

“我知道了,搜山,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他下令彻夜搜查,自己更是亲自带队,率领亲卫精锐穿梭于林间。

然而,密林重重,山石嶙峋,一夜搜捕除了惊起几声夜枭,连根妖怪的毛都没找到。

天光微亮,疲惫不堪的搜查队归来。李靖脸色铁青,却似找回了一点底气,对众将道,

“看来此獠终究还是畏惧我大军兵威,只敢偷袭落单之人!昨夜被吾等威慑,不敢再现身了!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凡行军巡逻,皆以十人一队为单位!聚拢一处,相互看护!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吹号示警,所有人即刻向中心收缩聚集。我不信它还敢正面硬撼我十名精锐?”

这道命令似乎带来了一丝安全感。然而,这仅有的安全感,如同薄冰般脆弱。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一支刚刚离开主路,进入一片相对稀疏林地巡查的十人小队,还没走多久。

“呜”

一声低沉的、仿佛被硬生生掐断喉咙的号角声,极其短促地从那片林地边缘传来,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好!”

营地中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将领们脸色骤变,嘶吼着集合士兵扑向声音来源。

眼前的一幕,让这些身经百战的精兵悍将也彻底毛骨悚然!

一片林间空地上,十颗尚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被整齐地摆放成一排。

每颗头颅下方都淌着一小滩浓稠的血迹。而它们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肢体则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般,散落在周围十几步的范围内,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地上黏腻的血浆几乎浸透了泥土,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十具强壮的士兵躯体,连同他们的兵器甲胄,竟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被一种看不见的恐怖力量撕碎践踏,唯一勉强保持完整的,只有那排被特意留下的,表情狰狞的头颅。

一个眼尖的士兵甚至惊恐地发现,其中一颗头颅的下颌上还残留着一道新鲜、滴血的可疑齿痕,绝非刀枪所伤!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营地里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即使是最凶悍的士兵,此刻也脸色煞白,握着兵刃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许多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惶然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片阴影,似乎担心下一秒,那噬人的恶鬼就会扑向自己。

陈光蕊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心知劝说的时机成熟了,他走到面色铁青、双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的李靖身边,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道,

“将军,此獠凶残非比寻常,已成心腹大患。如此无谓牺牲下去,恐怕军心动摇,更恐无法如期与主力会师。前方黑风山近在咫尺,是否……”

李靖猛地转过身,打断了陈光蕊的话。

此刻,他的脊梁虽然依旧挺直,但那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挣扎。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沉重无比,再缓缓吐出。他终于开口,

“光蕊……你的忧虑,我明白。只是……”

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大军前行的方向,那里是约定的战场,也仿佛是一条被鲜血染红的不归路。

“大军至此,距离主力不过数日路程。若此刻因惧妖邪而转向绕行,不仅功亏一篑,更可能与正面大军彻底脱节!粮草转运路线亦将错乱,一旦错过突厥主力,后果不堪设想。”

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去疲惫和那看不见的恐惧。

“为今之计……只有……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加快行军,争取早日与主力会师,到了大营,再做计较。”

在他的话语里,第一次透出了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此时损失惨重、军心动荡,但他更明白,对于一支深入敌境、负有重大战略任务的孤军而言,回头路已被血染红,绕行路布满荆棘,唯有向前,或有一线生机。

陈光蕊心中默然。李靖的顾虑是现实而残酷的军事考量。

他知道,言语的劝说在此时已经苍白无力。

而他所等待的,那个袁守诚口中实力弱于他的“小妖怪”,却始终如同无形的阴影。

那精准而高效的残忍猎杀,让陈光蕊也感到一丝棘手,找不到它,空有一身本事也难施展开。

他一直都在准备着,但是真的如同袁守诚所说,身边就是李靖的大军,他不能离开这军营太远,但是现在,连这小妖怪的影子都没看到,大营之中就已经开始人心惶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在大营之中,守株待兔。

就在整个军营笼罩在巨大的恐惧和压抑之中,人人自危,李靖调集仅存的精锐力量,重新布置防线,准备做最后的搏命冲刺时。

一道金光和一道银光,如同两道流星,毫无征兆地从高天之上急速坠落,“砰”地一声,带着闷响和扬起的尘土,径直砸在了陈光蕊面前。

尘土飞扬中,显露出两个小童的身影。

正是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