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重重斩下,带起一道凛冽的轨迹。

伴随着一连串细小的碎裂声,整个雕像从头顶到脚浮现出一道细线,自中心敞开一道狭长的裂缝。

霎时间。

轰隆——!!!

暗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将剑崎律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剑崎律被金光冲击得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像是狂风骤雨中的一叶孤舟,甚至灵魂都就要被这庞大的力量打散。

“不愧是我的律,竟然真的做到了!”

佐佐木风花骄傲地抬起下巴,紧接着美眸一颤,心中暗叫不妙,“不好,这浓缩到极致的业力......简直庞大到令人窒息!”

黄泉比良坂的掌控范围自然笼罩日本全境,负责镇守此处的巫女一代代传承下来,蕴含着古往今来所有消弭在此地的灵魂。

即便这些灵魂的意识已被抹消,但聚集起来却仍是一股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

即便心性如剑崎律,也难以承受得住。

关键时刻,佐佐木风花毅然决然走上前,长发在能量乱流中狂舞。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剑崎律持刀的手,挺翘的胸脯因剧烈喘息而起伏,却依然坚定地挺直腰背。

有她分担一部分压力,剑崎律涣散的双眼重新焕发出神彩。

他能感受到佐佐木风花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里裹挟着生命的重量。

“破坏雕像只差一步......绝不能前功尽弃!”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额角暴起的青筋下,鲜血从咬破的唇角渗出。

但他依然拖着沉重的身躯,与少女一步步向前迈进。

鬼切太刀在两人交握的手中发出刺耳的嗡鸣,二人一起发力,将刀锋刺入裂缝之中。

咔嚓!

整个空间响起清脆的崩裂声,无数裂痕以雕像为中心疯狂蔓延。

咔嚓,咔嚓!!

在两人交织的决绝目光中,整座雕像终于分崩离析,化为璀璨的星尘飘散。

镇守之楔碎裂的地方,一个美丽女人的虚影突兀现身,身着和服,微笑着冲二人颔首。

“妈妈......”

泪水打湿了佐佐木风花的眼眶。

她对母亲的样貌早已忘记,但凭借冥冥之中的感应,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少女下意识想伸出手去触碰,却什么都没抓到。

下一刻,暗金色的流光喷涌而出——

所过之处,纯白的虚无如同腐朽的墙皮般片片剥落。

瞬间,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失去了镇守之楔的支撑,黄泉比良坂的空间化为绝对的漆黑。

剑崎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感受到怀中有些温暖的触感,开口问道:“风花,这些古往今来的庞大业力究竟会怎么样呢?”

“去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佐佐木风花的指尖在剑崎律胸膛之上流连,眼眸之中满是温柔与不舍,“就像我们一样呢,落叶归根,从此不分你我......”

“嗯,黄泉比良坂已不复存在,我们的灵魂体也再无法维系住,很快就会消散并回归到地球意志之中吧。”

剑崎律也释然一笑。

他对生命固然存有留念,可如今情况下,他实在想不出任何逃出生天的办法。

只不过,能在死之前将这如死水般的世界搅活,也算物超所值了。

后世之人若是知晓他与佐佐木风花的事迹,高低都得整个神位供奉。

“话说回来,我先前还很讨厌你来着。”

佐佐木风花忽然贴得更紧,柔润的弧度完全压在剑崎律怀中。

她仰起小脸,有些感慨地说道:“明明才认识没多久,就被你个轻浮的家伙给拿下了......我的心智果然是不成熟。”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清楚地记得,当剑崎律那次近似禽兽般地揉自己胸口时,自己心跳如鼓。

事后更是没有追究,甚至在期待进一步的发展。

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已经沦陷了。

剑崎律轻笑,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是帮你圆梦了——起码死前该体验的玩法都体验过了,不是吗?”

“哼!”佐佐木风花气恼地轻哼一声,“体验个屁啊,咱们都是灵魂体,那些压根不算啊!”

“身体都没了还挑三拣四,你就凑活凑活吧,又不是没感觉。”

剑崎律无奈苦笑。

心中则是暗叹一声:“对不起了,堇、雪姬,我先走一步......希望你们能在革新过的世界活得开心。

至于星野汐音,你就好自为之吧,可千万别被逮住了。”

剑崎律也不确定自己灵魂湮灭后,存放于残响空间中的咒胎还能不能存续。

若是顺带一起没了......星野汐音得哭晕在厕所。

“你刚才,在想别的女人对吧?”

佐佐木风花敏锐地察觉到了剑崎律的心思,突然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马上就要死了,我只允许你看着我,知道了吗?”

“好好好......”

就在二人彼此相拥,准备迎接灵魂消亡的时候,黑暗深处却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银色蝴蝶,正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着。

注意到剑崎律的身影后,它当即俯身飞下,围绕着剑崎律打转。

那之后,蝴蝶朝着远处飞去,在黑暗中划出蜿蜒的光痕,像一盏摇曳的提灯,为二人照亮前路。

时不时还回头看一下,示意尽快二人跟上。

佐佐木风花愣住,有些不知所措道:“蝴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剑崎律眼神一亮:“这是心灵之蝶,是雪姬的异能!”

听到“雪姬”二字,佐佐木风花一阵恍然。

早在先前,她就听剑崎律说过,是与后者保持亲密关系的女性。

不用剑崎律解释,她也立刻明白过来。

既然月见雪姬能驾驭异能进入此地,说明二人也能在她的指引之下离开此地。

剑崎律与佐佐木风花对视一眼,默契地迈开脚步,快步在黑暗之中穿行。

“风花,赶在灵魂体消亡之前,我们得争分夺秒!”

希望之火,再一次自二人心头燃起。

......

......

古朴的院落之中。

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正倚坐在木廊檐下,一边喝茶一边赏樱。

“呼,真是悠闲安稳的生活啊。”

他不自觉地感慨道,眼中满是欣慰:“自从真悟继位后,就把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条,倒让我这个老头子清闲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佐佐木真悟,便是佐佐木家现任家主,也是士郎、风花的亲生父亲。

老人枯槁的手指颤颤巍巍,从和服前襟中缓缓抽出一座袖珍的青铜雕像。

这是用于监测镇守之楔情况的法器。

“美琴啊,当初你跟我说那么多大道理,什么‘人类已经停滞不前’,什么‘世界需要革新’......现在想来简直可笑!”他慈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冷笑地自语:“你的牺牲是正确的,看看现在的国家,多么蒸蒸日上!”

至于越来越泛滥的灵异?

老人可并不在乎这些——清除机关自会处理一切,让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高枕无忧。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孙子。

即便不愿意继承偌大的家业,也能拿出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供他挥霍。

但他就是死犟,非要加入清除机关,说什么“惩恶扬善”。

老人顾虑佐佐木士郎,还有更深一层原因——则是依附于后者存续、被选为下一任巫女的孙女。

镇守在黄泉比良坂的巫女,要尽可能地提前适应环境——这便是她自小被关在纯白空间的真正原因。

就像航天员在上太空前需要经过各项模拟训练,佐佐木家族利用祖传法器,自黄泉比良坂中截取了一小部分构成要素,作为佐佐木风花绝佳的“适应舱”。

“美琴那次事态紧急,刚刚诞下士郎就将她献祭,太仓促了......”老人心中暗道。

眼前,浮现出美琴歇斯底里的面孔——才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就要被迫离开自己的孩子,无人能保持理智。

但在家族的力量之下,她的挣扎与反抗堪称可笑,很快就被制成了新的镇守之楔。

如今已是十七年过去,一切安好。

“幸好黄泉比良坂的安全性极高,即便镇守之楔有瑕疵也无伤大雅,只要等风花成长到三十岁.......啊?!”

话未说完,老人得意的表情骤然凝固在脸上。

手中的神像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裂纹如蛛网般瞬间爬满整个雕像,在他颤抖的指间化作细沙簌簌落下。

监视法器破碎,这毋庸置疑指向一个结果——

镇守之楔已被彻底破坏,甚至没有修复的可能!

全球十三大镇守之楔,共同镇压着「再创世」的进程。

一旦其中一座雕像损毁,平衡便会被彻底破坏。

“不,这不可能......!!”

老人腾地站起身,再无先前的从容与傲慢,仿佛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他布满老年斑的脸扭曲成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服下摆扫翻茶具,瓷片在血沫飞溅中炸裂。

他佝偻的身影在走廊中踉跄奔走,狼狈地仿佛在逃命:“召开紧急会议......快把真悟喊来,镇守之楔,碎了!!咳咳咳咳......”

忽然,老人哇的一声喷出鲜血,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攥着胸口。

气急攻心之下,他心脏病发,视野渐渐模糊。

“美琴,这就是你对家族的......报复吗?!”

临近昏迷前,老人染血的嘴唇嗡动。

......

......

夜晚,银座。

这里是东京顶级奢华餐饮的核心区,拥有众多以极致食材、匠心技艺和沉浸式体验著称的高端餐厅。

银座北福餐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价位在全球都堪称昂贵。

然而此时的餐厅门口,一群衣着考究的精英人士却正愤怒将其围堵。

“简直荒谬!”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涨红了脸,力拍打着前台的水晶台面:““我提前一周就预订的VIP包厢,现在你告诉我整个餐厅都被包场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有一位大人物突然要商谈重要事宜,选在了我们餐厅。”

侍者谦卑地鞠躬,对着愤懑的人群解释:“我们会为诸位贵客安排就近的其他餐厅就餐,餐费全免。”

“嘿,你看我像是缺这点的样子吗?!”

中年男人气笑了,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把你们店长喊来,我可是议员!今天这事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们就完蛋了!”

很快,店长步履匆匆地赶到现场,赔罪:“真的是不好意思,但包场已经定下来,不能再更改了。”

这句话像火星溅入油锅,瞬间引爆了人群的怒火。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餐厅门口很快聚集起一圈看热闹的路人,有人甚至举起了手机开始拍摄。

店长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副极尽谦卑的样子,却没有流下半滴汗珠,神态自若。

包场的那位大人物,给予了他信心去对抗群主的怒火。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却被店长拦住,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霎时间,中年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全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转头对一脸茫然的情人说道:“哈哈哈,感觉其他餐厅也挺好的......你们带路吧,记得餐费全免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这位咄咄逼人的议员像是霜打的茄子般,逃似的跑开。

人群的骚动突然凝固了一瞬——有实力来此就餐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来头绝对大到不可思议。

想来也是,这可是北福餐厅,仅用金钱怎么可能包得下整个餐厅?

霎时间,人群纷纷作鸟兽散,在侍者们的引导下去其他地方就餐。

在餐厅的VIP包间中,一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优雅地系起餐巾。

他扫视了一圈已经上齐的精致料理,对周围躬身待命的侍者们轻轻挥手。

“我的贵客到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就先下去吧。”

“是。”

十余名侍者整齐鞠躬,心中虽疑惑却无人敢发问,只是快速而安静地退场。

年轻人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空位,忽然开口道:“你迟到了。”

话音刚落,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了一下。

“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

戴着哭笑各半面具的西装男凭空出现,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你的品味不错,这餐厅的蟹肉料理我很喜欢。”

“承蒙谬赞。”

年轻人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睛却如同古井般幽深。

“上次见面,还是四百年前呢......「教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