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待如何是好?
三日后。
整个金銮殿浸在琥珀色晨光里。
迟桑腕间鎏金护甲叩在凤椅扶手上,发出冷硬的脆响。
她面无表情,整个人在那里端坐着,显得格外庄严。
山雪野斜倚御案,指尖摩挲传国玉玺的动作突然顿住——那青玉底座上有道极浅的血痕,是昨夜他用自己的血喂饱了玺印里的密令机关。
\"启禀陛下,赵承业余党已肃清——\"吏部尚书的奏对被撞门声撕裂。十七岁的沈砚之撞开鎏金殿门,甲胄上的狮首吞口还滴着暗红血珠,在汉白玉台阶上洇出蜿蜒轨迹。迟桑注意到他左靴内侧沾着星点朱砂,与听雪阁密道第三间石室的地面痕迹分毫不差。
\"臣有密奏!\"青年单膝跪地时,腰间玄甲卫令牌在晨光中晃出冷光。迟桑抬眸望向山雪野,见他袖中暗纹与那令牌纹样如出一辙——传闻中直属于少师的死士部队,此刻正以\"护驾\"之名登堂入室。
沈砚之掀开描金漆盒的动作带着刻意的顿挫,半块枣泥糕上的暗红斑点像凝固的血痂。\"毒理与三日前淑妃暴毙案相同,\"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而庖厨是皇后从相府带来的陪嫁。\"殿内哗然声中,迟桑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正是昨夜她在山雪野书房闻到的糕点味。
\"少师觉得该如何处置?\"她垂眸盯着糕屑,余光却捕捉到山雪野踱步时袍角扬起的弧度。他在沈砚之面前站定,修长指尖划过青年下颌,动作带着审视的意味:\"沈副将年少有为,不如暂代禁军统领之职?\"尾音轻扬时,玉扳指叩在案上发出清响,\"至于这毒——传太医院,彻查后宫所有膳食记录,包括...少师府的供品。\"
山雪野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退朝时,阳光透过九龙藻井在金砖上切割出菱形光斑,迟桑望着他袍角扫过的阴影,忽然开口:\"昨夜听雪阁密道,你让人搬空了第三间石室?\"
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半卷舆图,边缘泛着焦痕。迟桑瞥见漠北铁骑驻防图上的朱砂圈,圈心隐约有\"玄甲卫\"三字的火焚残迹。\"陛下果然明察秋毫,\"他弯腰捡起舆图,指腹掠过褶皱处,\"臣在替您清点...棋局上的死子。\"
冰窖谜
子时三刻,听雪阁地下密室的烛火忽明忽暗。迟桑转动青铜钥匙时,机关齿轮的咬合声里混着隐约的呻吟。石墙烛台亮起的刹那,她看见太极八卦阵中央的血人——迟柔的右眼缠着渗血布条,左眼血窟窿里蠕动的蛆虫被热气惊得蜷缩。
\"贱人...你敢...\"迟柔的嘶吼撞在石壁上,锁链响动与八卦阵的机关声形成诡谲的和声。山雪野负手而立,靴尖碾过阵眼处的青铜纹路:\"你以为我为何留着你这张乱棋?\"他屈指敲了敲乾位锁链,地面突然裂开,露出通往更深密室的石阶。
冰窖的寒气扑面而来时,迟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七十二具黑檀木棺椁整齐排列,棺盖上的铜锁均有新撬的痕迹。她掀开最近一具棺椁,少女的面容与她镜像般相似,脖颈处的刀伤呈精确的45度角——与山雪野软剑的出鞘弧度分毫不差。
\"先皇流落民间的皇女,\"山雪野的声音浸着冰窖的寒意,\"二十年前,相府为掩盖谋逆罪证,将真正的皇女调包,再逐一灭口。而你...\"他转身按住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翟衣传来,\"是唯一在乱葬岗活下来的血脉。\"
迟柔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血沫溅在冰棺上:\"所以我才是那个野种?你们骗了我十九年!\"她剧烈咳嗽着,露出染血的舌尖,\"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坐稳皇位?北疆的狼子野心,还有暗影卫的主人——他不会放过你们!\"
山雪野的软剑出鞘声如毒蛇吐信,剑锋抵住迟柔咽喉的瞬间,迟桑按住他手背。她的目光落在冰窖尽头的暗门上,门环处的狼头图腾与北疆质子的弯刀纹路吻合:\"让她活着。或许...能引出那条藏在暗处的狼。\"转身时,冰面倒影与棺中少女重叠,她忽然看清自己眼底的狠戾——与山雪野昨夜看舆图时的眸光一模一样。
后宫局
卯时的长春宫飘着龙涎香,迟桑对着菱花镜描绘眉心朱砂痣。指尖掠过镜面时,她忽然想起前世被烧死的夜,迟柔也是这样替她描眉,指尖藏着细如牛毛的毒针。\"陛下,沈统领求见。\"宫女的通报打断思绪,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沈砚之单膝跪地时,鎏金匣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是臣在御花园假山下发现的。\"匣中羊皮纸展开的刹那,迟桑闻到一股淡淡的海水味——那是北疆特有的咸涩气息。\"事成之后,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朱砂字迹下,她用指甲刮出一层薄粉,露出底下\"玄甲卫监造\"的墨痕。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淑妃的宫女被拖往慎刑司,发间金步摇与迟柔地牢里那支分毫不差。迟桑将密信投入炭盆,看火焰舔舐纸张时,忽然用指尖蘸着胭脂,在掌心画了个与山雪野书房暗格相同的锁纹:\"去告诉少师,子时三刻,宣政殿后殿议事。\"
子时的明月像把淬了毒的刀,斜斜切进后殿窗棂。迟桑推开木门时,山雪野正对着漠北舆图沉思,案上两杯鸩酒的杯沿分别刻着\"忠\"与\"逆\"。\"陛下可知道,为何历代帝王都要鸩杀功臣?\"他指节叩击舆图上的\"暗影谷\",那里用朱砂画着十二道交叉的剑痕。
\"因为权力的滋味,比毒酒更让人上瘾。\"迟桑执起刻着\"逆\"字的酒杯,酒液触唇的瞬间,窗外传来羽箭破空声。沈砚之破窗而入,长剑抵住山雪野咽喉时,迟桑看见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那是玄甲卫暗桩特有的、对上位者的复杂情愫。
\"臣...奉旨护驾!少师私蓄死士,意图谋反!\"沈砚之的声音发颤,却在山雪野大笑时骤然冷静。少师袖中滑出十二道金牌,黑衣死士涌入的刹那,迟桑退到阴影里,看两人招式如镜像般默契:沈砚之刺向山雪野左胸的角度,正是昨夜山雪野在御花园教她的\"假死式\"。
铁骑谋
五日后的演武场蒸腾着暑气,迟桑身着戎装,看山雪野为沈砚之佩戴禁军大印。阳光落在青年甲胄上,映出与山雪野相似的冷锐锋芒。\"陛下可还记得,北疆质子今日抵京?\"山雪野的低语混着兵器碰撞声,\"那孩子身上,藏着能调动二十万铁骑的'狼首令'。\"
十六岁的阿古达玛掀开辇幕时,迟桑听见自己心跳陡然加速。少年脖颈的狼首银饰与山雪野暗纹摩擦出火星,腰间弯刀的狼头图腾与冰窖暗门合为一体——那是漠北王庭失传已久的\"双狼噬日\"徽记。
\"暗影卫的主人,当年与先皇是过命的兄弟。\"山雪野轻笑时,迟桑注意到他喉结微动,那是启动密道机关的习惯性动作。当晚景仁宫,阿古达玛跪地呈上的羊皮卷边缘染着香灰,画中赵承业推人落井的场景里,那人腰间玉佩与迟桑现在佩戴的羊脂玉吊坠纹路相同。
\"这是当年您母妃被害的真相。\"少年的汉语带着漠北口音,\"相府为掩盖调包皇女的罪行,灭口所有知情人。\"迟桑将卷轴收入密匣时,发现匣底刻着完整的漠北王庭图腾——由山雪野的狼首、阿古达玛的弯刀、沈砚之的令牌共同组成。
\"明日早朝,宣少师与沈统领同殿议事。\"阿古达玛退下时,迟桑瞥见其靴底绣着的狼头,与山雪野书房地毯、玄甲卫令牌上的纹样完全重合。她摸出袖中半块虎符,与山雪野书房暗格的另半块拼合,接缝处忽然浮现一行小字:\"暗影卫听令,唯血裔可驱\"。
登基劫
九月初九的天坛笼罩在薄雾中,迟桑的十二章纹龙袍拖在汉白玉台阶上,像一道流动的血河。山雪野搀扶她登坛时,袖口滑落的银链在阳光下一闪——那是玄甲卫左使的信物,与沈砚之、阿古达玛的配饰形成完整的权力链。
\"陛下可知,这登基大典的礼乐,是用相府三百死士的血祭的。\"山雪野的低语混着钟磬声,\"传国玉玺里的密令,能调动暗影卫最精锐的'血狼营'。\"迟桑指尖抚过玺印纹路,触到暗藏的狼首机关,忽然明白为何山雪野昨夜要用自己的血喂养它。
祭天礼成的刹那,刺客如夜枭般自云层掠过,轻功步法与地牢里的杀手如出一辙。山雪野与沈砚之同时出手,两人的招式在半空交织成狼首形状——那是玄甲卫最高阶的合击之术。刺客坠地时,怀中掉出的半块虎符与迟桑手中的拼合,露出\"暗影卫统领\"的刻字。
\"臣与沈副将曾同为玄甲卫暗桩,\"山雪野挡在她身前,银针尾部的黑色丝带在风中翻飞,\"陛下只需知道,这天下棋局,臣永远是您手中的刀。\"迟桑望着跪成一片的群臣,忽然在山雪野瞳孔里看见两个重叠的自己:一个是端坐凤椅的帝王,一个是执剑杀人的复仇者。
夜宴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迟桑举杯敬向山雪野时,注意到他饮下鸩酒后舌下闪过银光——那是玄甲卫特制的解毒秘药。\"明日早朝,该议立摄政王了。\"她的声音混着殿外秋雨,山雪野执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写下漠北王庭的\"共主\"密语。
新诏书的明黄卷轴上,\"迁都长安\"四字的朱砂印泥里混着漠北红砂。暗影卫的飞鸽掠过宫墙时,迟桑知道它们携带的密信已被替换成陷阱——真正的调令,藏在她送给阿古达玛的玉佩里。她轻抚龙椅扶手,终于触到先皇留下的刻痕:\"得漠北者得天下,杀玄甲卫者坐龙庭。\"
殿外惊雷炸响,与远处漠北铁骑的马蹄声共振。迟桑望着山雪野掌心的茧子,忽然想起冰窖里那具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尸体——那才是真正的相府嫡女,而她,是被选中的棋子,亦是执棋人。山雪野的拇指擦过她锁骨,那里的狼首胎记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与他、与阿古达玛的印记,共同组成了开启三百年前秘宝的钥匙。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她对着雨幕轻笑,山雪野的倒影在湿润的金砖上扭曲成狼的形状。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她知道,真正的大火,即将在迁都的路上燃起,焚尽所有挡路的棋子,包括那个坐在摄政王位置上的,她最危险的盟友。
“臣与沈副将曾为玄甲卫暗桩。”山雪野挡在她身前,银针射中刺客咽喉,“臣永远是陛下手中的刀。”迟桑望着跪成一片的群臣,忽觉王座下尽是白骨。
夜宴上,烛火摇曳。
迟桑举杯敬向山雪野:“明日议立摄政王。”他执起她的手,将鸩酒一饮而尽,舌下银光闪过——那是玄甲卫的解毒秘药。两人影子在金砖上交织如狼,殿外秋雨渐急。
新诏书明黄卷轴上,“废后宫,肃朝纲,迁都长安”字迹未干。暗影卫飞鸽掠过宫墙,却不知密信已被替换。迟桑轻抚龙椅,触到隐秘刻痕——先皇留给真皇女的登基密语。
山雪野掌心茧子擦过她手背,迟桑忽然抚上锁骨,那里藏着母妃留下的狼首胎记。殿外惊雷与漠北铁骑马蹄共振,她抬眸望向雨幕,笑意冷冽:这一局,才是真正的开始。
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忍受这一切,而迟桑呢?
子时,明月如钩。
迟桑推开后殿木门,山雪野正对舆图沉思,案上两杯鸩酒。“为何帝王鸩杀功臣?”他指节叩击北疆边境,迟桑执起酒杯轻笑:“权力比毒酒更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