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柠到h市时,天已经黑了。她背着包,站在路边,藏青色牛仔裤勾勒出一双笔直的双腿,换下高跟鞋,行动自在许多。
她把头发扎起,坐上出租车。灯光交错,孟柠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六年过去了,街边的楼房几乎已经翻新的差不多了,她好像快要记不清了,很多人很多事情。
孟柠不想回忆与记起。
医院的走廊被惨白的顶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孟柠的影子拖在身后,像一道沉甸甸的枷锁。
她站在病房门前,指尖悬在门把手上,迟迟未动。
消毒水的气味刺进鼻腔,混着记忆里那幅画面:倒在血泊里的妈妈,周围的人群。
呼吸突然变得艰涩,孟柠额头冒起冷汗,她指尖颤抖的死死捏住门把手。
推开门时,病床上的女人正侧头望着窗外。
夜色渗进玻璃,将她的轮廓洇成一抹单薄的剪影。
听到声响,她缓缓转过头来,脖颈上的护具硌着苍白的皮肤,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柠柠。”
声音嘶哑,像是锯子撕扯木头。
孟柠的喉咙哽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呼吸急促起来,带着不被察觉的紧张与无措。
她快步走到床边,背包“咚”地滑落在地上,捂着嘴看着许岚。
妈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兀地支棱着,眼神带着浑浊。
孟柠跪在床边,扑在许岚的怀里,手指紧紧攥住被子,开口时带着颤抖:“妈妈,以后没人能让你伤心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许岚有些吃力的迟缓的抬起手,轻轻揉着孟柠的头,这样的话这几年她已经听了很多遍了:“没事了,柠柠,都过去了。在国外怎么样,我们柠柠现在肯定老有出息了。”她说着眼神充满了期待,指尖无意识的摩挲孟柠的发丝。
孟柠出国的头一年许岚醒来,只不过那时候她半边身体瘫痪,声音都难以发出,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看着孟柠,甚至只有通过眨眼来代表她活着。
后来孟柠把她转到更好的康复医院,这几年许岚努力康复,渐渐能动了,出去时虽然还要坐着轮椅,但比之前强了许多,便嚷嚷着回了原来的医院,许岚还是不适应那边的医院。
也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里,很多事情她也看淡了,看清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天道有轮回,说不定哪天他们就遭报应了呢。
窗外的风撞在玻璃上,发出呜咽般的闷响。
孟柠盯着被角的一片褶皱,那里洇着点滴漏出的药水痕迹。
孟柠咬着嘴唇,眼神闪烁,顿了一瞬,开口时又带上笑意:“挺好的,妈妈,我在国外学到了很多,我现在还当上副总了呢。”
“那就好,我就知道我们柠柠最厉害。”许岚笑了笑,又有些心疼的看着孟柠:“怎么瘦了这么多,一点肉也没有了。”
孟柠摇摇头:“是那边伙食不好,回来就能胖回来了。”
母女俩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开,张霖旭走了进来。
“呀,柠柠回来啦。”过了六年,张霖旭头发也染上花白,开口时带着慈爱。
“张叔叔,这几年真的麻烦您了。”孟柠眼眶带着泪水,当年要不是他,自已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张霖旭摆摆手,温柔的看着许岚:“没关系,都是我自愿的,不要愧疚,和阿岚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的交情早就很深了。”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时候不早了,许岚要休息了。孟柠陪着许岚入睡,她坐在椅子上,细细抚摸着妈妈的脸,轻轻摩挲。
她小心翼翼的拉住妈妈的手,笼在手心,因为肌肉萎缩,许岚的手已经小的可怜,皮皱皱巴巴的缩着,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孟柠一下又一下勾着妈妈的手,眼睛酸涩极了。
良久,许岚呼吸逐渐平缓,孟柠关上灯,悄悄走出病房。
泪无声的滑落,孟柠擦去眼泪,有些疲惫。她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
孟柠回到家,打开门。已经六年没有来过了,她打开灯,屋里布满了灰尘,带着一丝霉味,有些刺鼻。
孟柠捂住鼻子,皱眉,没忍住轻咳几声。
她打开窗户,给屋里通风透气。
孟柠站在自已的卧室前,手放在门把上,“咔哒”一声,门开了。
卧室和自已六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床上还放着自已最爱的玩偶。
桌子上的零食已经过期很久了,孟柠勾了勾唇,将它拿起放进垃圾桶。
她一点一点收拾着屋子,一个沾满灰尘的铁盒掉落下来。
上面的图案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只依稀看见模糊的轮廓。
孟柠擦拭干净盒子,缓缓打开,眼神顿住。
里面放着一条项链,一些糖纸,几张纸条,是她所熟悉的字迹。
孟柠没有触摸它们,似乎想到什么,她的喉咙突然发紧,猛地盖住盒子,逃避似的,把盒子放回原处。
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住自已的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月光照进来,却显得更加清冷孤寂。
她撒谎了,这几年她过的一点也不好,学业的压力,生意场上的摸爬滚打,即使陆淮时能帮她挡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很多时候她都坚持不下来了,一咬牙一跺脚,又站起来再扛一扛。
她用工作麻痹自已的神经,至少这样,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事情。
风吹过,孟柠突然觉得有些冷了,她吸吸鼻子,眼眶突然红了。
她想突然想抽烟了,孟柠慌乱的打开包,手指颤抖的打开烟盒,捏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白烟。
烟雾弥漫,模糊了她的脸,却让她的心镇定下来,女士香烟,味道不重,她就这样坐在地上抽完一整根烟,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手机里传来消息,陆淮时问她到了吗,她没理会,她现在累极了,仰头靠在床边,闭上双眼。
孟柠就这样靠了一晚上,甚至连自已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