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荣回到沙船,石汝法阴沉着脸,对他道:“刚才有一艘大船,开的特快,掀起的水浪差点把我们的船打翻,徐老大周身被水花弄湿了,正在换衣服。”
“大船路过是要提前通知周围小船的,难道它没有发信号?”汪荣问。
“我们船停着正要起锚启航,大船号也不鸣,直接朝着附近这些沙船过来,不只是我们的沙船受难,其他的也逃不了冲击,船老板们没有一个不乱骂一通的。”石汝法气愤地道。
大船老板可能是喝高了吧!汪荣这么想。
徐老大出舱来,对汪荣二人道:“看来今天抽沙必须换一个地方了,这里已经不适合停泊船只,钱虽然重要,生命更重要,我们离远些,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
船来到了一个偏僻处,老板娘拿出信号灯,向一艘购沙船打招呼,那船鸣了一声号,向一艘设有挖机的大船开了过去。徐老大很失望,以前和自已打得很热的购沙船,竟然对自已不理不睬了。
汪荣、石汝法也是干着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船上四人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另外一艘大船加大马力,轰鸣着从沙船边十米的地方经过,引起周边的水浪超过了两米。沙船剧烈摇晃,差点被打翻。
汪荣、石汝法手紧紧握着船舷边板,脚蹲马步,这才稳定下来,没有掉下江去。
老板娘手执信号灯,嘴里喊着:“沙子好哩,装船让一百块!”任凭提灯的手酸楚,喉咙喊破,就是没有船过来。一天过去,买沙的船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徐老大怎能不慌?要知道,昔日生意红火时,就这只小沙船一天能挣五千多块的干净钱,等于五十个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而今说萧条就萧条了,怎能不让人心碎?
汪荣和石汝法却在考虑离开船后的去留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大型船只越来越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似这种小型破败的船被淘汰是早迟的事。不只是抽沙船,就连购买船也渐渐稀少,大船是不可能向小型沙船求货的。徐老大没有了进润,还养着两个闲人干嘛?
不出汪荣二人所料,连续四天没有买主再对小船青睐,小沙船像个可怜的叫花子,蹲在墙角街边乞讨,在等着人们的施舍。
终于,徐老大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把汪荣和石汝法叫到跟前,说道:“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打算把船改装一下。”两人一脸疑惑,徐老大接着说:“现在大船虽多,但有些小河湾它们进不去,咱们把船改小点,灵活点,专门去那些大船去不了的地方采沙。”
于是三人忙碌起来,找材料、请工人。期间虽困难重重,但还是成功将船改造完毕。他们驶向那些隐蔽的河湾。刚开始收获寥寥,但随着徐老大不断探索合适地点,情况慢慢好转。
不久后,一些小建筑队发现了他们的沙质量不错,价格又实惠,便纷纷前来购买。小沙船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汪荣和石汝法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干劲十足地跟着徐老大继续经营。曾经濒临绝境的小沙船,又重新在河道间找到了属于自已的生存之道。
可是好景不长,水上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再次登上了小沙船。原来新的政策出台,即使是在小河湾采沙也需要更多复杂的手续。徐老大他们之前忙着改造船只、寻找客源,完全没来得及办理这些手续。
工作人员严肃地表示,由于手续不全,要对小沙船处以高额罚款。这一次的罚款数额巨大,如果不缴,小沙船就只能面临被扣押的命运。
徐老大心里慌张,他苦苦哀求工作人员通融一下,给一点时间去补办手续。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毕竟规定不能违反。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一位老客户——某个建筑队的负责人上船来找徐老大谈生意。了解情况后,这位负责人表示愿意先帮忙垫付一部分罚款,条件是以后小沙船供应的沙子给他的建筑队优先供货并且价格优惠一些。徐老大感激涕零,当即答应。在建筑队负责人的帮助下,小沙船解决了这次危机。
因为没有了购买船的运输,小船承担着抽沙和贩运的双重任务,汪荣、石汝法的劳动量增加了一倍,苦点累点二人都不嫌弃,关键是徐老大收入减少,他发给的工资缩水了近一半,汪荣、石汝法以前的雄心壮志渐渐荡然无存,灰心丧气妨碍了徐老大的经济效益。
徐老大当然看出了苗头,他知道汪荣有意怠工的原因,所以他决定换人,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挑明赶走,吩咐老婆,饭菜每餐做少点,油水少些。汪荣、石汝法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奋斗了近两年的水泥壳翻沙船。
恰在这时,叶明霞挺着半大肚子,开着冲锋舟,前来给汪荣二人送衣服,汪荣把沙船情况和徐老大近来的态度告诉叶明霞。叶明霞道:
“居然是这样,跟我先回家去,娃娃出生后,想办法找事情做。”
汪荣道:“也只能这样了。”
离开沙船时,汪、石二人还是向徐老大和老板娘说了声再见,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回到出租屋里,叶明霞让汪荣、石汝法休息好后,把出租房收拾干干净净,隔了个床位给石汝法居住。
很快,叶明霞把香喷喷的饭菜端在了桌子上,三人围桌而坐,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明霞建议:“没有事情做,我的冲锋舟让给石汝法继续经营,虽说赚不了大钱,但维持几个人的生计是没有问题的。”
汪荣道:“这个办法好,明霞这样子不能颠簸了,许多事情需要有人帮忙。”
石汝法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称谢。就这样,石汝法接手了冲锋舟的营生。一开始,他还有些生疏,但凭借着之前在沙船上积累的经验,很快就上手了。
叶明霞回娘家告诉父母,家中有繁重的活儿,可以喊汪荣去做,不要累损了身体。叶父母开始还心不甘情不愿接受这个外来女婿,但叶明霞越来越大的肚子,又不得承认眼前的事实。慢慢的,他们心目中有了汪荣这半个子。
叶母张罗了一桌佳肴,让女儿明霞和女婿汪荣前来就餐。席间,叶父皱着眉头,心里有愧,一句话不说,还是汪荣活跃了气氛,他端起酒杯,吞吞吐吐地道:“叔,呕,不,爸爸,请喝下这杯酒。”
叶父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爸爸”这称呼怎么这样陌生而又感到亲切?叶父接过酒,一饮而尽,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一家人首次同桌共餐,随着酒兴发挥,叶父与汪荣冰释前嫌。叶父要明霞二人搬过来居住,明霞道:“不了,我是嫁了人的,虽说举办的是野婚,但毕竟已经出了门了,你们有我弟弟,我不能让弟弟沾了霉运。”
汪荣闲着无事,在出租房左侧练习地戏动作,跳、踢、抓、躺、击、拉、推等演了一遍,感觉没有生疏,收功时,脸不红,心不跳,昂首挺胸。
“好!好动作!”
忽听一声赞颂从屋后传来。汪荣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脸庞清瘦,鼻梁笔直,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翘起大拇指,笑道:
“这套动作像京剧,却又不是,唱念做打中,唱调没有京剧腔,做、打却有京剧的影子。”
“先生原来不知,我演示的不是京剧,叫地戏,是贵州安顺屯堡人特有的戏种。发源于六百多年前,朱元璋调北征南胜利后,命令士官原地戍守边疆,因为没有了战争,守疆人怕耽误了武功,就发明了这种戏剧,聚武术套数于里面,大凡屯堡人,都可以学习,被戏剧界称为‘戏剧的活化石’。京剧区区一百多年,是不能和地戏相比拟的。”汪荣滔滔不绝向中年人解释道。
中年人听了,饶有兴趣的要求汪荣再演一次。汪荣也不推辞,一招一式又跳了一遍。中年人道:“果然有武术动作包含在里面。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
“之前在长江上给人翻沙,因为生意淡泊了,回家来,闲着无事。”
“你刚刚说你是贵州人,在这里安家吗?”
“暂时的,我婆娘租房子在此居住,所以称为家。”
“小伙子,有件事情,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汪荣睁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先生,我正愁没有事呢,快说!”
汪荣心直口快的性格,看来中年人很有好感,道:
“实不相瞒,我是吉盛初级中学张校长,正在物色一个有点功夫,敬业的年轻人做学校保安,你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去任职。”汪荣听了,简直是喜从天降,连忙对张校长稽首道:“谢谢校长!谢谢校长!我给媳妇说一声,马上就来报到。”
张校长点点头,道:“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汪荣回家来,看着正在睡觉休息的叶明霞道:“老婆,有事做了。”
叶明霞惊异看着老公,问道:“什么事?”
汪荣把练习地戏巧遇张校长的事说了,叶明霞高兴的道:“好啊!日不晒雨不淋的,虽然工资少些,只要养活你我,还有肚子里的崽崽就行。快去吧,不要失信于学校。”
吉盛中学座立在叶明霞租房子东部五百米的地方,几分钟就能走到。张校长笑嘻嘻站在学校大铁门旁边,迎接汪荣的到来。
汪荣跟随张校长进了校长办公室,拿出一份合同,要汪荣仔细看清楚,然后签字。汪荣参加过高考,合同内容一目了然,看毕,熟练地在合同上写下汪荣二字。
张校长将治安室钥匙交给汪荣,道:“作为学校保安人员,遵守学校规章制度很重要。你去拟一份吉盛中学治安管理细则,贴在学校大铁门上,让师生们都看得见,进出门不能随便。若有违反者,你有权利制止。特别是那些社会闲杂人员,他们经常翻围墙进学校,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必要时,你可以施展你的本事,教训教训他们。”
汪荣一一答应。走进了治安室,发现里面有床有盖被,还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坐椅,汪荣在办公桌里找到毛笔、纸和墨水,思索一会儿,写下了“吉盛中学治安管理细则”,拿去贴在大铁门上。
时正是开学季节,学生和教师都进校报名,看见大铁门上的管理细则,不由得赞叹,学校找来了一个有文化的保安,不像之前那个连自已都保护不了的。
至此,汪荣就在学校里做起了保安工作。
叶父叶母得知汪荣做了学校保安,心里确实有点兴奋,经常过来叶明霞处,帮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长江上,冯云四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的船虽然大些,但是购买沙子的船逐渐改大,光顾他们生意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董登富不得不宣布破产,冯云等不得不打道回府。
冯云、冯忠、何明、何亮按约来到叶明霞的租房,叶明霞热情招待他们,并告诉汪荣已经做了学校保安,石汝法代替自已做小买卖的事。冯云听了,想到,继续打工,石汝法是去不成了,叶明霞现在的情况,汪荣更是不能远行,只有去罗七那里看看再说。
冯云在叶明霞的引导下,来到汪荣所在的学校。按学校规定,陌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学校的,汪荣只能在铁门外和冯云见面。
汪荣难过地道“八人一起出门,本想在一起同吃同住,想不到想象和现实这样离谱,我是不能和你们同行了,祝愿你们能找到理想的事儿做,多赚钱去改变家里困境。”
冯云、冯忠也很难过,都和汪荣拥抱后,含泪分别了。
冯云等来到罗七旅社,罗七兴奋地拿出一封信递给冯云看。原来是罗七家人寄来的,说胡贵胡秦弟兄在淮县做豆腐生意发了,现正需要人手,如果愿意的话,请罗七、马札找几个人去,共同发展。
冯云感叹道:“这社会,卖苦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胡贵弟兄和我们一起出门,人家居然发展到自已当老板了,而自已如今还在打乱仗,真是世事难料啊!”
罗七道:“我家这个旅社,收入也很差,还没有得来一个籽,就有一大个坑等着了,着实困难,我和马札商量,旅社还是由红珍红妮姐妹管理,我们一起去胡贵那里发展,你看如何啊!”
“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你走了,你就不怕那姓翟的和陈志刚来找弟媳们的麻烦?”
“放心吧,翟书记已经调往他地,巴不得我们不去找他的麻烦;至于陈志刚,跳梁小丑一个,失去了综治办主任职位,和平民百姓还有什么,谁还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