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只采沙船日夜不停向长江底索取沙子,导致了长江两岸及更远地方的房屋建筑受损。地基开裂,高楼大厦倾斜,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重视。长江管理部门受命着手检查和清除无证翻沙船。

董登富买船经营沙子事业时,根本没有向谁申请和备案,靠的是自已转业的战友的呵护,才抽了近五年的沙子,赚了不少的钱。这天,正当船只正常作业时,一只印着“水上稽查队”的快艇驶来,在董登富船边停下,走出了几个穿制服的人,为头的道:

“拿出所有证件,我们要检查。”

董登富慌了,结结巴巴地道:“什么证件啊!从未听说翻沙要证件。”

“没有证件就可以打沙卖钱了吗?你以为长江是你家的?”

董登富拿出军人退役证递了过去,制服瞄了一眼,道:“当兵退役的多的不是,这个不起作用。公事公办,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公安、税务、工商颁发的营业执照,有,继续干;没有,马上停止营业,否则扣船。”

董登富赔上笑脸,道:“我们马上补办,我去找雷顺华。”说到“雷顺华”三字时,董登富故意放大嗓门。制服听了,态度和缓下来,道:“你既然认识雷队,准许你半个月之内办齐所有证件,这沙子嘛,也要停止等到证件发下来,才能进行了。”

董登富送走了制服,对冯云、冯忠、何明、何亮道:

“给你们放半个月的假,半个月过后回来干活。冯家兄弟上岸自由安排,何家兄弟也是如此,想去哪就去哪。”

冯云求之不得,出门一年多了,还没有给家人打过一分钱,趁这个机会,也写一封信问问老婆和女儿;两弟兄团凑了五千元,邮寄给各自的父母亲。事情办妥当,弟兄二人如释重负,心里轻松了不少。

此时,何明弟兄也想念家人了,他们邀请冯云、冯忠去家里做客,态度很真诚。

“远吗?”冯云问。

“不远,乘公共汽车大概三小时就到。”冯云考虑与其住旅社,不如四处逛逛,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于是同意了何明的邀请。

冯云要买酒买烟,何明问买这干什么,他们那里有铺子,到家再买。冯云道:“我们那里也有规矩,叫光手进门,狗都不闻。买给你父亲用啊!”

“我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何明难过地道。

冯云沉默了一会,买了几斤苹果,几包糖,几包奶粉,装好在袋子里,四人走上车,开始了旅程。

公共汽车颠簸着,进入到满是泥巴筑就墙的房子地区。这里大多数地方没有一条水泥路,没有一间水泥钢筋屋,到处是荒败与贫穷,和电影里四十年代一模一样。冯云想,这里名义上是沿海地区,发达程度比我们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车子终于停下,何明带路前行。

一间泥巴房子内,满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其中,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和一个穿白花格衣服、长相俊俏的女人坐在中间。女人手被一块红布盖着,眼里充满着悔恨的怒火。

中山装男子和对面腥臭不堪的中年人正在讨价还价,二人已经争执了半天,卖方一口咬定要六千元,买方只给五千,争来争去,终究没有决定下来。最后,坐桌子中间的男人道:

“不要争了,相互增减点,以五千五成交,不同意的,以后有麻烦不要来找我。”

说话的是本村村长,衣服也是七色布缝就的,他的话起了作用,最后一锤定音,卖方以五千五的价格和买方达成交易,不得反悔。

花格姑娘听了,骂道:

“砍脑壳的,冷刀子捅的,大马刀杀的范起朋渣男,你哄我说来江苏打工,你却把我带到这个穷地方来卖给人家做媳妇,我死也不会同意,死也不会放过你。”

“还有你这个村长,你不要玷污了共产党的名声,买卖婚姻是犯法的,你不但不反对,你还支持参与,你们的滔天罪行是逃不脱法律制裁的。”

村长对肮脏臭气冲天的男人道:“你还不管管你老婆,还要等何时?”

姑娘的“丈夫”手起掌落,打得姑娘嘴角冒出了血。

中年人阴笑道:“今晚我俩就要拜堂结婚,好好想想,到了这就由不得你了。”

姑娘伸手要抹掉嘴角的血,才想到手是被绳子捆着的,骂道:

“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你的。”

“郑培秀,身不由已就是这回事,你如不是虚荣,会跟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哪里不是生活?过几天就习惯了。”

“范起朋,老背时的,你永远不会有好果子吃!”

郑培秀和范起朋的对话,恰好被路过此房的冯云四人听见。冯云觉得这口音是贵州安顺人特有的屯堡话,怎么里面也有家乡人?

冯云不由得推开破木门,看见里面说话的姑娘好生面熟,正要询问,却被房里的人问道:

“你是谁?”冯云正想回答,后面的何明接过话,答道:“他是我朋友,三叔!”

三叔高兴地道:“何明,赶紧去打工赚钱回来买一个媳妇,你看这个生的多美,晚上就要和李铁拐结婚,十个月后,生大胖娃娃呕!”

郑培秀努力张望着冯云,突然想起谁来了,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

冯云大脑极力搜索受骗女孩的踪迹,好像是小学时的同学贵州平坝县郑培明的妹妹,便学着本地人的口音,问范起朋道:“我喜欢贵州平坝姑娘,能不能给我带一个来。”

范起朋不假思索地道:“你以为是白菜萝卜,随便拔一个就可以带来了。这姑娘我花了很大的精力,使尽了各种拐骗手段,才达到目的的。不过,你真的需要,只要有钱,办法总是人想的。”

郑培秀为了验证进来的贵州人是否是哥哥六年级的同学,骂道:

“范起朋,割脑袋子的,我哥郑培明一定会请公安局破案,抓住你千刀万剐!”

冯云听了,相信眼前的姑娘是自已同学妹子的判断,对在座人道:

“婚姻大事,不能操之过急,强扭的瓜不甜,应该让姑娘好好考虑清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嫁人。”

“说的有道理,强迫有可能会出人命,到时候人财两空,就不是大家所期待的。”

“李铁拐,钱你都掏了,女人自然属于你,你臭气熏天强要了她,她会恨你一辈子的。不如洗干净衣服和身子,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明媒正娶,自已给自已争点脸面,何乐而不为呢?”何明知道姑娘是冯云家乡人后,帮着她说话,争取逃跑的机会。

最终,郑培秀被关进了一间猪圈里,大门用一把大铁锁紧紧锁住,留一个窗口送水送饭。

冯云弟兄跟随何明进了家,何明母亲见了两个儿子,泪水不断夺眶而出。何明安慰了母亲,让母亲好菜好酒准备,虔诚招待弟弟的救命恩人。

饭后,冯云、冯忠被何明安排在厢房休息。冯云辗转难眠,大脑一直想着郑培秀的安危,李铁拐今晚会不会强奸她,逼她服从?如何向当地派出所报案?警察会不会管?

冯云知道,云贵川许多姑娘被拐骗到安徽和江苏贫困地区,前来解救的警察受到了当地村委、家族人的重重阻碍,姑娘不但得不到解救,而且还要受到非人折磨。想到这,冯云拍醒冯忠,对着他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冯忠会意,跑出门去。

冯忠出门来,遵照哥哥的指示,要在村子里找到有座机的人家户,向派出所报案,可是无论怎么转悠,就是找不到座机。何亮听见冯忠出门,也跟着出来,喊道:

“冯忠哥,不睡觉,昏天暗地的出来找什么?”

“何亮,我问你,如果你有姐妹被拐到外面,强行嫁给一个比自已父亲还要大而且还有残疾的老男人,你会怎么样?”

“想方设法去救人啊!”

“如果凭自已的力量救不了,又该怎么办?”

“请求公安局帮忙。”何亮眨着眼睛,回答道:“莫非你和冯云哥要救郑培秀?”

冯忠点点头。何亮道:“这里的人地方主义很严重,即使救出来,也难逃走啊!”

“所以,我们需要派出所的帮忙,但不知道谁家有电话。”

何亮说,这个村子穷的叮当响,没有哪一家有座机,只有隔壁邻村有一家人才有。

“好,你马上带我去打电话报案,如果迟了,郑姑娘就要被害了。”

冯忠按照冯云的吩咐,去找电话报警,冯云则对何明说:“拿一把铁铲跟我来!”

自救了何亮及船上日久的接触,何明已经把冯云当成了自已的兄长,大凡冯云的话,他都听,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听。

关押郑培秀的地方距离何明家有一里之遥,二人在黑夜里悄悄前行,不久就看到了李铁拐家房屋里还亮着灯。屋内,李铁拐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嘟着话:媳妇儿,来来来啊,我们俩生过胖娃娃。

李铁拐踉踉跄跄高一脚、矮一脚来到关押郑培秀的猪圈,拿钥匙开门,因为喝多了,怎么也插不进锁眼里,不由大怒,将钥匙摔了,猛然一脚,把门踢了个稀巴烂。

郑培秀手脚被捆着,看见李铁拐酒醉熏熏撞进门来,急得手脚乱动,想反抗,却动不了,只得大骂:“李铁拐,你要乱来,你下辈子还是瘸子。”

“只要得到你,老子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铁拐欲火难耐,扑上去,一把扯住郑培秀,将她抱起来,就往自已房间走去。

郑培秀手脚无法动弹,嘴里却骂过不停。

邻居们对这种哭骂声早已习惯,因为他们家的媳妇都是买来的,强迫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即使听见,也不会多管闲事。

李铁拐刚要跨入房间门,头顶就受到重重一击,立马昏厥在地。

冯云、何明解开郑培秀身上的绳子,拉着她就跑。

冯云本来想挖洞救人,因为他知道泥巴墙容易打穿。恰好遇到李铁拐欲行不轨。

跑出二里地,就听见远处大吵大闹的声音,有人追来了。

李铁拐只是暂时昏倒,铁锹没有打死他,却把他打醒了。醒来不见了郑培秀,急得大喊。村长是全村人的领袖,自已的子民花钱买的媳妇逃了,这还了得?振臂一呼,几十个村民义愤填膺,风风火火地追赶而来。

郑培秀毕竟是女流之辈,跑着跑着就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冯云劝她如想逃脱魔窟,就得拿出吃奶的力气。可是不管怎么说,郑培秀因为饥饿和精神上的刺激,一步也动不了了。

冯云和何明不得不伸手左右挽住郑培秀的胳膊,架着就跑。

追赶的人越来越近,正在万分紧急之际,前面出现了一辆三轮车,车厢上面站着冯忠和何亮。

“冯哥,快,抓紧上车!”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冯云仔细一看,原来是罗七和马札。三人上了车,三轮车调头向右,很快将追赶的人群抛之远远。

原来,冯忠和何亮去邻村找电话报警,电话主人了解是买媳妇的事,死活不同意让打电话,何亮只好带着冯忠前往镇上,直接找派出所。

派出所早下班了,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值夜班。冯忠哀叹道:“郑培秀命该如此啊!”

二人没精打采漫步镇上街头,冯忠看见一家旅社还在营业,不想回何亮家去睡觉,径直走进去。

旅社老板低头正在洗脚,听得熟悉的屯堡口音,抬起头来,不免大吃一惊,喊道:

“冯忠鬼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冯忠也很诧异,仔细一看,竟然是罗七!二人相拥而泣。

一会儿,马札闻讯赶来,又是一番思念的言语。最后罗七问冯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来了?冯忠拉着何亮就把前来报警的事说给罗七和马札听。

“报什么警,这里的人当然要维护自已的人。报警了,反而走不了了。”

冯忠突然想起堂哥肯定要趁黑夜去救人,心里焦急万分,对罗七道“我哥肯定会去弄险,怎么办?”

罗七二话没说,推出三轮车,道:“快,快点走,去支援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