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弟兄生产、出售耗子药的村子叫黑紫,是个行政村。全村三千多户,约一万人。村民一心一意只做农业,闲暇时间以打麻将为主,很少有人关心政治,经济来源靠卖稻谷、油菜,鱼虾来维持。村民讲究吃喝,住房不放在心上,有些人家的泥巴墙年久失修、东倒西歪,用大木棍撑着以免垮塌。
这里没有任何水泥道路和街道,久晴尘土飞扬,久雨像打田,泥泞不堪。
这天中午,萧二狗手提小商贩使用的小喇叭,带着徐高峰等心腹,挨家挨户通知,所有村民去村委聚集,三年一度的村委会将换届选举,不去的自动放弃选举权力。
其实,农村村民选举村干部只不过是作秀,掩人耳目罢了。谁当村长,谁当委员,谁是正的,谁是副的,镇政府这级早有定论,因为提名选举对象由镇政府认可。
上届选举,萧二狗名落孙山,只当了一个委员,这让他心里很憋屈:自家家大家族大,凭什么让苟建春这穷小子当了村长?他经常找原因,原来他县里当官的哥是想让他锻炼一下,适应当村干部的环境,向下打招呼,暂时做个委员。这一届,哥哥半月前就到了乡政府,和书记、乡长吹了一个耳旁风,领导当然心知肚明。
但所谓掩人耳目,也要有名正言顺的选举,投票这关过了,百姓才口服心服。
准备工作是,上家家户户的门,只要答应投票给萧二狗,就发一包高档香烟,十元钱。百姓向来麻木,谁当村干部与自已无关,有奶便是娘,谁给好处,就给谁投票。
当然也有部分有良知的村民,他们对萧二狗的利诱无动于衷,谁有能力,谁真正为村民着想,就投谁的票。
殊不知,黑紫村三千户,姓萧的占了一半多,即使萧二狗平时德行不正,也没有明目张胆欺负本家,萧家家族多半也会投萧二狗的票。
至于外姓的,萧二狗软硬兼施,同意投票的给香烟与人民币,不同意的,徐高峰及心腹就会威胁,说什么上面下来的一切补贴休想得半分,盖章什么的滚一边去。有点刚性不同意的,心腹们便挥舞拳头,狠狠砸去,搞了个鼻青脸肿。
苟建春呢?家族少,也不会笼络人,尽管上任做了些实事,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但人总是人,名声再好,自已得不到实惠,有时也会违背良心做出出格的事。
许芬是女人,当选村干部非她本意,自已坐山观虎斗,谁赢了,就倒向谁。
村委会大外坝早已挤满了前来投票的人,徐高峰暗中拿着名单在核对得了萧二狗礼的人,来了一个,用笔勾去名字,没有来的就空着,事后去追讨回来。这是萧二狗的示意。
村委会前台,有几张办公桌在坝子中心摆放整齐了,陆陆续续上座的有乡选举监视员,村党支书,本届被提名的候选人萧二狗、苟建春、许芬。他们面前堆满了葵花籽、糖果,香烟,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
选民越来越多,得到萧二狗好处的站在了左边,支持苟建春的站到了右边。徐高峰看到右边的人和左边的人悬殊不大,看了看萧二狗,萧二狗给他使了个眼色。
只见徐高峰大摇大摆来到苟建春的桌子旁,突然一把拉翻桌子,跳上去,“砰砰砰”踩了几下,办公桌乱了个一塌糊涂。
“你干什么?”监视员道。
“苟建春给人行贿,有没有资格当选村干部?”
苟建春莫名其妙,愤怒地站起来,指责徐高峰,道:“你说我行贿,我行贿谁了?有没有证据?”
“证据?我们就是!”左边人群中,突然站出来几个农民,手里拿着一大瓶洗涤剂,其中,一个胖子道:“苟村长,你买了这臭玩意儿,许诺只要给你投票,就给我们发洗涤剂,你现在反悔,不认账了?”
苟建春气不打一处来,大声争辩道:“村民们,不要听信这几个小人胡说八道,我苟建春是什么人,大家还不清楚吗?这分明是污蔑,无中生有!”苟建春扫视着周围的村民,眼神坚定而诚恳。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村支书站了起来,“各位乡亲,咱们村里的账目都是公开透明的,要是苟村长真有行贿这回事儿,账面上肯定能查出来。我们不妨先查查账,再下定论。”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萧二狗没想到村支书会站出来帮苟建春,脸色变得很难看。
监视员也表示赞同,于是让人拿来账本查看。结果发现并没有购买大量洗涤剂的支出记录。
那几个诬陷苟建春的农民顿时慌了神,在徐高峰的暗示下还想狡辩。
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村民站了出来,“大伙都别被糊弄了,这明摆着是有人想当村长使的坏招。”
村民们听到这话,开始交头接耳。原本站在左边拿了萧二狗好处的一些人也悄悄往中间移。
萧二狗掏出大哥大,拨出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监视员接到了电话,脸色渐渐变青,点头哈腰地道:“是,是,保证照办!”
监视员揣好大哥大,拿起小高音喇叭,道:“村民们,请安静,现在我宣布,苟建春为了当选村干部,也贿赂了乡政府的一个干部,派出所马上就要派人前来调查情况,所以苟建春已经失去了提名资格,现在投票对象只有萧二狗和许芬,活动开始。”
苟建春听了,大喊一声“莫须有,我不服,我要上访。”
村支书阴沉着脸,对苟建春道:“早就给你说过,村长不好当,你不信,现在如何啊?”
苟建春带着满怀怨气,愤愤离开了村委选举现场。
许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暗自叹息。她知道萧二狗手段不正当,但也不想卷入这场纷争。投票开始后,萧二狗凭借之前的威逼利诱,票数一路领先,自然而然的当上了村长。
萧二狗大获全胜,心里美滋滋的,掏出一叠钞票,丟给徐高峰,道:“去,去餐馆定几桌丰盛的酒菜,老子要犒赏有功劳的人。”
胡贵弟兄听说萧二狗顺利当上了村长,心里大喊“不好”,他们知道,徐高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找茬子阻止自已的耗子药生意。胡贵对兄弟道“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我们斗不赢地头蛇,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躲哪里去?”胡贵本想去告别李真,突然外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萧委员升级了村长,怎么不去恭候哈?”
胡秦看见徐高峰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想给他一个扫堂腿,让他狗一般躺在地上。
“我现在是黑紫村保安队长,你们外地人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识相的,跟我去村委办公室填写资料,完毕后方能离开。”
“填什么资料?”胡贵反问道。
“当然是你们这半年来在我村的所作所为了。”
“我要是不去呢?”胡秦鼓着眼睛,握着拳头,道。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徐高峰勃然大怒,对持着器具的打手命令道:
“把他们押去村委办公室。”
胡贵弟兄本想反抗,怎奈双拳难敌四手,被十多人扭送到村委一间暗室里。
萧二狗像古代县官一样,坐在办公室正中央,两边也排满了喽啰,共十人,左边五个,右边五个,站立伺候。
萧二狗手执一个广州打火机,猛然一拍桌子,喝道:
“把那两个南蛮子给我带出来,好好审问。”
徐高峰领命,叫上四个彪形大汉,进了暗室,“呼啦”一下,把胡贵弟兄压住,用绳索绑了,然后推攘着来见萧二狗。
萧二狗盛气凌人,打火机一拍,怒吼道:
“说,你们来黑紫干什么?谁同意你们住了这么久?采挖了多少草药?破坏了我村的生态环境,如何赔偿?今天不得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的手脚断定了。”
“你们一个村委会,私设公堂,乱用私刑,你们已经犯法了,知不知道?”胡贵经常和汪荣在一起,久而久之听到了不少的知识和见解,他责问道。
“犯法?儿,你太天真了,天高皇帝远,这句话没有听说过吗?在黑紫这块地方,老子就是法!今天老子就要设公堂,审问,你敢如何?刚才问的,答不答?”
胡贵弟兄紧闭嘴巴,一字不回。
萧二狗恼羞成怒,火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露出了一大股汽油味;手指十人,道:
“给老子打。”
徐高峰手一挥,拳头和脚向弟兄二人不断招呼。
胡贵胡秦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徐高峰见差不多了,对着萧二狗的耳朵说,我还需要他的配哩!
萧二狗似乎明白了什么,忙喊声“停”,十人又站回到原位,听萧二狗的下文。
“胡贵,只要你说出一样东西,我就放了你二人。”
“什么东西?”
“就是耗子药的配方。”
“哈哈哈啊哈哈哈!”
“你笑什么?”
“愚蠢的东西,我采了那么多的草药,你们早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为何还要向我要?”
“可我们不知道用量啊!徐高峰实验了几次,那些耗子药根本不起作用。你如说出来,我刚才说的话算数。”萧二狗改变了语气,道。
“我问你,你得到配方,是自已用,还是普及给百姓?”胡贵道。
“当然自已用了……”萧二狗知道说错了,改道:“给百姓灭老鼠啊!”
胡贵听了,心想,似萧二狗这样的地痞流氓,绝对不会为百姓办好事的,他只不过是想以此赚不义之财罢了。拒绝道:
“本来我可以用配方换我们的自由,但是我现在想不用配方换,用一样东西和你换。”
“什么东西?”萧二狗露出吃惊的样子,问。
“你这个村长是怎么来的,我非常清楚。你别认为山高皇帝远,别人拿你没有办法,告诉你,只要一个正义的人拿了你贿选的证据和你家哥哥的背景往上送去,你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到头,你哥哥的乌沙也会保不住。”
“奶奶的,你敢威胁老子,给我打!”
“要使人不知,除非事莫已。你要想保住此事不发酵,必须上面有人。你家有南京的背景吗?如果南京你家有当大官的,你去求情,也许他会帮你忙,把你的罪恶包庇下来,你家就安然无恙;如果没有,事情早晚捅出去,大祸临头,你还不知道呢。”
萧二狗听了胡贵一席话,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喝住喽啰,盯着胡贵道: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我当然有,不瞒你说,我家有个亲戚在南京当大官,只要去求他,他肯定帮忙。”胡贵的话,让胡秦暗中好笑:我家哪有什么当官的亲戚在南京?
“不要听他信口雌黄,他家要有当大官的亲戚,为什么还背井离乡几千里来这里打工。萧二哥,这个办法使不得,目前只要他说出耗子药的配方就让他走。”徐高峰道。
萧二狗犹豫不决,如果胡贵说的是真的,以后就有退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喝道:“送回暗室,给他们饭菜,明天再说。”
胡贵弟兄虽然受了一顿打,然而对身体并无大碍。过了一会,送饭的进来,胡贵要他把绳索解掉才能吃饭,送饭的觉得有道理,就给他们解了绑。
这是一间曾经关牛的房子,一扇门,一扇窗,四墙都是泥巴筑的,想逃跑也很容易。半夜,守门人进村委办公室睡觉去了。胡贵弟兄合手将窗子上的钢筋扭下来,然后爬出窗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徐高峰发现暗室的钢筋丢在了地下,发觉不对,打开门,里面哪里还有人的影子?急忙报告萧二狗。萧二狗大怒,带领喽啰,到李真家要人。
李真道:“人,是你们抓去的,什么时候回来,我怎能知道?老萧,不是我说你,有些事,不要做的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胡贵是半夜三更逃的,你就是生了翅膀,也抓不回来了。”萧二狗、徐高峰一无所得,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胡贵弟兄惊慌失措,跑到天明,感觉萧二狗追不上了,这才放慢脚步。胡贵道:“这里已经不是萧二狗的地盘了,我们去问问人,看看这是哪里,然后趁口袋里有钱,买票往经济发达的地区,去做真正的打工人吧!”胡秦道:“耗子药的事不做了,钱没有赚到多少,反而遭了打,想起来,真他妈的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