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的伙食第一个月还勉强可以,一大锅白菜萝卜煮的汤汁上还依稀看着油珠,厨房工人舀菜时往下打,那油珠始终难进工人的碗里,更不用说肉排骨之类的高端菜肴了。
由于拉板车是重体力劳动,营养跟不上去,工人们渐渐显现出皮包骨来,个个都有气没力,无精打采,干起活来步履艰难,摇摇晃晃,不注意就要摔跟头。汪荣带去的八人里,马札的体质最差,这天他像往常一样上班,待拉第四车时,眼睛一黑,头晕的支撑不住身体,一斤斗摔在了尘埃。汪荣、冯云、冯忠、罗七、石汝法见状,丢下自已的活儿,抢上前将马札抱起来,送进寝室里坐下。汪荣倒了一杯水,慢慢喂进马札的嘴里。一会儿,马札醒了过来,但周身毫无半点精神。
“他娘的,人人都在干活,你们几个在这里混起光阴来了!”监工蒋仁气冲冲地吼道。
“蒋哥,你来看一看,马老弟病倒了,说话都没有气力。”汪荣看着蒋仁的脸陪笑着答道。
“怕是害懒病呕,全厂一千多人不生病,就他一个人生病?”蒋仁不耐烦了,粗暴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砖厂。
罗七性格急躁,见监工拿人不当人,不禁回道:“你是人不是,马札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精疲力竭,才摔倒的!”
“什么营养不良?你去问问干了几年的老工人,他们是不是吃这样的菜和饭?”蒋仁争辩着,怒气越来越严重,他要爆发了。
这时,工头刘德炳手抹着络腮胡大踏步赶来,向汪荣吼道:“赶紧干活去,不要磨洋工,老板的钱不是风吹来的。”
汪荣彬彬有礼地回道:“刘老板,我们在此上班快有两个月了,我们磨过洋工没有?今天的确是出于无奈,送马札休息一会,他摔倒了,我们不可能看着他死啊!”
刘德炳听了,阴阳怪气地道:“在这里,死个把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如想要钱,就抓紧去拉砖,若是惹我毛了,就让你们滚蛋。”
汪荣八人到江苏,主要为了赚钱,如果得罪了工头,也许他会让捡家什走人。而今手上一毛钱都没有,出去只能是乞讨,干脆还是忍一忍吧!汪荣道:“好吧,留马札休息,我们干活去。”
刘德炳看了躺在毡子上的马札,高声吼道:“只给你半小时的时间休息,超过半小时不去干活,晚饭你就不要吃了!”
马札微微点点头,轻轻说道:“好,老板,缓过气来,我就去拉车。”
刘德炳气势汹汹来到食堂,问食堂管理人员:“工人反应,伙食越来越差,一点油珠都没有了,是什么情况?”管理人道:“刘总,你看看,近千人的菜肴一天只有两斤菜油,哪能看到什么油珠啊!许多工人有怨言,说体力跟不上,的确与营养很有关的。”
“只要有大米填饱肚子,还嫌三嫌四?你道我不了解这些人的家底,西部农村天天吃玉米面子,土豆顿顿不离口,砖厂有白生生的大米,蔬菜,干活还有钱,亏他们吗?”刘德炳一边说,一边翻了翻堆在地下的青菜,对管理员道:“你听见谁再说伙食差,你就给他限量,让他半饱就行,听见了吗?”
“好的。”
马札感觉呼吸顺畅了,站起来,向拉车走去。马札强撑着身体继续拉车,但每走一步都无比吃力。其他工友们看着心疼,却也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的年轻人开着一辆装满食物的卡车来到了砖厂。他自称是一个慈善组织的成员,专门来改善砖厂工人的伙食。原来,之前有一位好心的路人经过砖厂,看到工人们瘦骨嶙峋的模样,回去后联系了这个慈善组织。
监工和工头本想阻拦,但看到车上丰富的食材,犹豫了。年轻人大声说:“你们要是不让这些食物分给工人,那我就找媒体曝光这里恶劣的工作环境和对待工人的态度!”监工和工头害怕事情闹大,只好同意。
工人们吃到了久违的丰盛饭菜,肉香四溢。大家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身体也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而马札在补充了一定的营养后,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大家一起充满干劲地投入到工作当中,监工和工头再也不敢随意克扣工人们的待遇了。
尽管身体得到了暂时的营养,但慈善机构给与的支持也是有限的,大家只高兴了几天,不得不又面对猪食一般的菜食了。
砖厂里断断续续出现了生病的人,冯忠、罗七也相继病倒了。想去医院看病,手里没有钱,汪荣决定向工头预支点钱给他俩医治。
“钱钱钱,就只有你们西部来的天天喊要钱,你们看外面堆积如山的砖块还没有卖出去,钱从哪里来?”
“刘总,你当借我行不行?”
“砖卖不出去,我也没有钱啊?拿什么借你?”
汪荣没有放弃,继续恳切地说:“刘总,您看冯忠和罗七病得很重,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我们都是实心实意来这儿干活挣钱的,现在他们只是暂借些钱治病,等病好了肯定更加卖力干活还钱。”刘德炳双手抱胸,一脸冷漠:“这事儿没得商量,砖厂又不是福利院,没钱就别生病。”汪荣心中一股怒火涌起,但他强行压下,想到兄弟们的病情,他咬咬牙说:“刘总,那这样行不行,我们几个愿意多干点活,加班加点把这预支的工钱挣出来。”刘德炳冷笑一声:“哼,你们加再多班也抵不上那医药费,别在这儿啰嗦了,赶紧回去干活。”
“他们头发热,直打寒颤,活儿是干不了了,刘总,你要不信,你去看看。”
刘德炳喊来蒋仁及其他监工十人,向每个生病的工棚去查看,发现生病的工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头发烫,浑身打颤。有个懂点医的监工道:“这好像是传染性感冒,挨几天会自愈的。”
就这几句话,刘德炳取消了向工人治病的念头,马上决定,感冒是小儿科,有借此怠工者,赶出砖厂,工钱一分也不发。
汪荣忽然想到母亲讲到她们外家有个发高烧感冒的,因为也是没有钱治病,人们在地里挖了一个坑,然后把人放进去,用泥巴敷上,一天一夜后那人竟然好了。不如也效仿这个办法试试?
汪荣、冯云六人死马当活马医,说到做到,在工棚里挖了两个坑,把病者放进去,敷上土。这是他们唯一治病救人的办法,灵不灵,还要看效果。
然而这种土方法并没有奏效,冯忠和罗七的病情愈发严重。刘德炳见此情形,担心真的闹出人命,自已吃不了兜着走,但出钱给工人治病,心里却不情愿。
再三请求后,砖厂依然不理不睬。
这样,假装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发展到砖厂的工活没有人干了,出现了死气沉沉变相罢工的局面。
刘德炳是工厂管理第一把手,没有人干活了,他怎能不慌?但又不肯出钱给生病的工人治病,汪荣和其他外来的带头人商量,决定向工头刘德炳提出最后的要求,如果继续把工人的命当草芥,他们将向有关官方反应砖厂的黑暗。
刘德炳依然不理不睬,并且扬言,生病者再不干活,将停止对他们的伙食供应。
汪荣愤怒至极,他召集所有健康的工人围堵刘德炳。刘德炳心虚地威胁要开除所有人,但工人们这次没有退缩。汪荣表示一定要去找董事长方飞讨个说法。
于是众人簇拥着刘德炳前往总部找方飞。方飞听闻此事大惊失色,他没想到下面的人如此胆大妄为。当即决定撤换刘德炳,并让财务拿出钱来给患病的工人治病。同时,他还下令全面整改砖厂伙食,提升工人薪资待遇。
经过此事,汪荣深知,一味的忍让只能换来卑微,只有反抗,才能找回自已的尊严。
砖厂很快又来了一个监工,生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姓黄名得操,是当地出名的地痞。方飞之所以向工人妥协,是因为近来需要砖的量大增,订单越来越多,一时招工也招不上,于是忍痛答应了工人的条件。事情平息后,他找来黄得操,吩咐他如此如此,要把此次带头人整服。黄得操领命。心里盘算着如何下手。
黄得操先找到几个平日里好吃懒做的本地工人,许以重金,让他们散布谣言,说汪荣等人其实是故意装病闹事,目的是想搞垮砖厂,自已接手。谣言迅速在砖厂传播开来,不少不明真相的工人开始对汪荣等人指指点点。
汪荣察觉到异样,知道有人在背后捣鬼。他决定主动出击,收集证据证明自已的清白。他暗中观察那几个造谣的工人,发现他们经常和黄得操偷偷会面,接受黄得操的的指令,于是得知去了一个刘德炳狼,又来了一个黄得操虎,这拉砖的活儿究竟要干不干?
回到工棚,汪荣把自已的想法告诉七人:“砖厂管理人员唯利是图,把工人当成赚钱的工具,当牛马看待,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所以,我决定待工钱拿到手后,往他处去发展,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
冯云道:“这几天伙食改善了,我想会越来越好,如果贸然出去,又要现找工作。找的到还好;找不到,又要沦落街头了。”
“目的是现在钱还没有到手,都半年了,一分钱都拿不到,钱到手再说吧!”石汝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