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飘落,稀稀疏疏在篮球场起了白雾,同学们撑起伞围上前去凑热闹,

“你能帮我包扎一下吗?”肖弈心里痒痒的,将纱布重新递过去。

秦珉左右张望,用手指了一下自已,木讷地开口道:“谁...我吗...可以帮忙。”

胡丽一把抽走纱布,啧了声,语气毫不客气:“不需要她,我来就行。”她边用酒精再次清洁一遍伤口,边嫌弃道:“她太磨叽,等她帮你包扎完,血都流干了。”

肖弈:“还是让秦珉来吧,我喜欢磨叽的。”

被当众拒绝后,胡丽的眼眶不自觉红了,扯了扯嘴角不爽地指着秦珉大喊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比我好看?还是比我会照顾人?”每一个字带着对秦珉的不满,可是这回她彻底死心了,背过身,随手把纱布甩到湿漉漉的地面,连同毛巾和瓶装酒精都一并遗弃在了肖弈的脚边,撑着伞独自离开。

“就是,人家女生好心来帮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周围的学生也看不下去,异口同声地替她打抱不平,他们眼里胡丽是个温柔体贴的女生,万人迷一般的存在,而肖弈竟然不知好歹的拒绝了她的帮助。

秦珉刚要伸手去捡纱布,可惜已经被雨水淋的透透的了。

眼见伤口的血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她拉起肖弈的手,一脸忧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回教室,我书包里有纱布。”

肖弈看了看还在雨中奋力追比分的队友,心里犹豫不定,怎么都放心不下。“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有比赛。”

即使受了伤,他还是打算再找周郭商量,问问还有没有上场的余地,如果可以的话就继续加入比赛当中。以往他从没受伤过,这次纯属意外。他天生好面子,绝不可能在两班的人面前丢脸,特别是在秦珉面前。

正当他起身迈开步子朝周郭的方向走时,发现有人在拽他的胳膊,尽管力气很小,但仍能感觉到对方拼了命的想拉他离开。

“没关系的,比赛快结束了。”肖弈回过头时,发现秦珉的头发全湿了,白色的校服在雨水的渗透下变成深色,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深邃的眼里占据了他的所有身影。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个女生就那样傻傻站在雨里,呆呆地看着他,刘海上积攒的雨珠一滴一滴向下滚落,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蔓延,直至飘到了他热腾腾的脸。

“你别站在雨里,伞呢。”他的表情写满了错愕。

秦珉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手抓得更紧。“没拿。”当她看见肖弈受伤出血,第一反应只想着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忘了此时外面正下着雨,伞还原封不动躺在遮阳棚的椅子底下。

肖弈找班里的男生借了把伞,一瘸一瘸地跳向她。“行吧,我们回去。”

到教室时,肖弈的衣服已经湿的不成样子,因为怕秦珉感冒,就把伞朝她的方向偏,索性自已扛着半边的雨走了一路。

“我换件衣服。”

“嗯,好。”秦珉自觉地把头转过去,从包里翻出纱布还有碘伏,酒精等等。

肖弈脱掉自已的黑色短袖,换了身有些皱巴巴的夏季校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不过依旧没盖住他痞痞的气质。平时在学校住宿,他只穿校服外套,至于夏季校服,学校发了好半年也没见他穿过,好巧不巧今天是他第一次穿。

秦珉弯下腰,嘴里呼出热气暖了暖冰冷的小手,拿出碘伏棉签清理了一遍他膝盖的伤口,再用纱布一圈一圈的包扎。

肖弈摸了摸膝盖,留有一丝暖意,至少没刚开始那么疼了,“你以前帮别人处理过伤口吗?”

“没有。”秦珉坐回椅子。

“那为什么这么熟练,比我们学校的校医还熟悉流程呢。”

秦珉会心一笑,拨弄着手指自述道:“我经常给自已包扎伤口,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哎,要是我刚才站稳了,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你也不需要冒着大雨过来。”肖弈望着她的脸自责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会受伤的嘛,你看。”秦珉忽地撸起袖子,露出自已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瘆人,和白皙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会愈合的。”

秦珉想用自已的方式去安慰他,那就是不断伤害自已。

在她的认知里,受伤会让压抑的情绪平复,只要受伤,心里会好受一些,即使这并不能为她的病情带来实质性的帮助,甚至连逃避都算不上。

胳膊的伤口虽结了茧,但是仍能看清划痕,像是用美工刀一类的刀片划开的。

“这些划痕是哪来的?”肖弈心里咯噔了一下,抓着她的手,说话语气加重了不少。“谁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她说。

“是我自已弄的。”说到伤口,秦珉表现的云淡风轻,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再常见不过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用刀这样...会好受一点。”她天真的在手臂上做了个由左往右滑动的动作,以为肖弈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明白受伤是最好的止痛剂,可别人不这么认为。

肖弈忽然感觉胃很沉,短短几秒,心脏如同经历风雨雷霆,一阵恍惚。

他用力抓着秦珉的胳膊,直到出现了一片红痕,才回过神,沉重地张开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怜悯:“笨蛋,伤害自已很好玩吗?”

他才明白,秦珉为什么总是低着头避开别人的目光,总是喜欢待在角落,总是在上课时小声的自言自语,总是慢半拍等着别人来找她。

这个说话笨笨的、惹人心疼的女孩...

秦珉脑袋一撇,将手抽回来,揉揉被拽得生疼的胳膊:“这比吃药好多了。”

她看见那张原本温和的脸色变得很严肃,顿时紧张起来,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而且...而且,买药要花钱,自已解决会...好一些。”面对肖弈凌厉地眼神,她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自已是个被严刑逼供的犯人一样。

这几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她一直是错的吗?

她应该说自已已经坚持一个月没有做这样的事了,肖弈会不会夸她,支持她,不用这么...凶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再做这种事,我...我们绝交。”肖弈停顿了一下,勉强挤出这几个字,他不敢笃定他在秦珉心中是否重要,但他必须借此吓吓她,别再做伤害自已身体的傻事。

然而说完,他看到的一幕让他后悔不已。

秦珉心中一怔,像是戳中要害,感觉整个脑袋空空的,嘴里嘀咕着:“别这样说...”

她突然很激动,用手推倒了自已桌上的书本,笔袋里的文具散落一地。嘴角颤抖着,两眼仿佛爬上雨雾,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口中喘着气背对着身后的罪魁祸首。“不可以绝交。”

“我不允许!”她恐惧地往后一缩,害怕即将发生的事。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两个人的心跳同时漏了一拍。教室里,除了雨点滴滴答答敲打玻璃窗的清脆声响,他们连对方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

肖弈眼中晃过熟悉的画面,那天体育课的厕所里,这个可怜的女孩面对胡丽的诬陷,就是这副模样,无助、不安,想拼尽全力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世界的尽头,只有他来找她了。

肖弈,一个令她害怕又想接近的人,却好像占据了她大半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