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失意后,我如往常一样忙完了手头的工作。
吃完饭孤身一人前往沿海路散步。
炽热的暖阳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璀璨夺目的夕阳,沉溺于海边,剩下半张红透了的脸。
火烧云燎得正旺,我随着沿海路灯昏黄色的指引,一如既往的漫步在情侣中路的观光栈道,海滨泳场的灯塔早也亮起了警示灯。
清新而温润的海风,裹挟着淡淡的咸味。晚风轻轻掀动了椰子树的羽状叶片,我也懒散的拉了个愜腰,侧望天慕,橘红色的霞光透过云彩轻描淡写的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远方,海天一色,茫茫无际。 天边呈现出温暖而赤城的橘红色云彩,倏而向周遭晕染,在靠近海平面的地方,有一抹淡淡的粉红色,温柔且甜美。
在这样的风月常新暮色里,傍晚的海景渲染得美轮美奂。
来往的游客不减反增,不过多数是相互间并肩依偎的情侣……还有极少数是骑着自行车闲游。
这里带给我的是闲情逸致,舒缓了工作带来的疲劳,暂时让我忘记了感情上带来的幽怨,实现了渴望自由的向往。
漫无目的的走到了爱情邮局附近,晚间的霓虹灯很是璀璨。绮霞已经消失殆尽,换而来之的是零碎的星辰,淡淡的月华和静谧了的厚云层。
在遮阳棚处停下了脚步,本想着抽根烟缓解缓解,顾及游客中的孩童。于是走到围栏旁,偶见一位烟友在那落寞的吸着烟。
我心痒难耐的,点着一根烟,爽爽的吸了一口。
我意兴阑珊地向旁边那位烟友瞟了一眼,是一位容貌英俊,略微高挑青年,昏黄的灯光也掩盖不了他面色微苍白消沉,愁容满面。
無錯書吧他那深邃的眼眸静静的眺望着那片海,指尖夹着的一大截烟灰也随风零落,我想那燃没了的半截烟给海风吹的,他单手插着兜伫立着,默不作声,肃穆的面无表情。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看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必是一个有着很重心事的人。
我惊诧的发现,他身前围墙上的烟灰缸插满了吹了半截的烟头,此时还冒着袅袅白烟。
路人好像都避开了我俩,见到瘟神似的,耳旁隐隐约约能听到愤骂声。我不以为然,无视的唾弃目光,继续贪婪的摄取着这“良药”。
海风吹得很低,将两个男人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吹得面部狰狞。
过了片刻,他轻轻挪动嘴唇,吸了一口,便冷漠无情地塞进了那满是半截烟头的烟灰缸。
旋即又从口袋里掏出包烟,他倒过来抖了抖,恰好还有最后一根烟,拿出防风打火机。烟被点燃了,它的面临的归宿还是一样。
我全神贯注的目视着他。
借着抖烟灰的期间,我向他挪步凑近,意味深长的吸了一口烟,耐不住性子开口道:“哥们,你这烟……也没罪有应得呀,大可不必如此糟蹋。”
他貌似听到了我的话,陡然回头,脸色阴沉用冷峻的目光看了一眼我。
我顿时萎靡,因自已的铮铮冷语而感到歉疚。
“有事嘛?”他面色无所动容,声音却显得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的感觉,低沉而粗糙。
我耸了耸肩,清了清嗓子,有些干笑的轻声回答道:“哥们,有心事?不妨找我倾诉一下。兄弟我愿倾耳细听。”
以我在社会上连滚带摸些年察言观色,人情世故,拿捏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漠视了我,直勾勾的看着那片茫茫夜色的海面,不时涌起海浪拍打礁石的发出震撼的“轰——哗——”声,激起一层层晶莹剔透的浪花。他便长长地吸了口烟。
他貌似没有理会我,我也只好佯装埋头吸烟,欣赏海景。
片刻过后,他放下手中的烟,先是一阵哽咽,慢慢吞吞的回了我的话:“我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
我心头闪过一抹惊骇之色,他这故事必会让我牵肠挂肚。
我顿了顿语气,吐纳出一口烟,随即摩挲着下巴。把语气放得很低很低,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喟然长叹:“生者如斯,死者已逝,请节哀顺变。”我又换了一种特别柔和的语气,”想必……她是你的爱人吧。”
说完我的脸色旋即凝重下来,思思想来,女朋友应看我穷困与我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间接的我也明白了,在她的世界观里,物质必然大于精神上的追求。
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心灵的羞愧,灵魂的哀鸣,肉体的懦弱。
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涟漪,就如同暴风骤雨般不断摧残着他那濒临崩溃的身躯,紧紧靠着一丝执着苟延残喘至今。
他指尖夹着那根烟的宿命,略微发生变化。
他低头留念,在回忆、在哭泣、在挣扎、在逃脱……
他的鼻子在使劲的抽气,即便如此,眼眶中的泪水依旧没有流淌,这是他的坚韧。
眼泪好似化作他自尊的最后一道红线。
我知道他必须得迈过这一关,又不得不迈过这关。
如若我此时安慰他,只会加快濒临的崩溃的程度。
……
颙望夜空漫天星光,月光斜晖,平复了下情绪后,他转头瞟了一眼我,又接着说:
“我,曾无数次妄想回到那一天。我会……一直等下去,我曾向她允诺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穿上最好的婚纱,做我最美的新娘,彼此真正的携手走进婚礼的殿堂。”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来纪念的她。”
“这是我们立下的山盟海誓,此情……定当的海枯石烂,既是承诺,也是我的遗憾。”他接着又吸了口烟,想着已经是低沉近乎沙哑。依然望着黑茫茫的大海,我则望着漫无边缘的海岸线。
“哥们,是个痴情中人,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唉!自古痴情难自弃,为伊消得人憔悴。旧梦如烟不堪怜,相思无尽泪潸然。”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汪洋,天幕下的暗色掩盖的一毫不苟,脑海中恍惚浮现出那句,年少不可得之物,终究会困其一生:
“那你没有试过忘了她吗……还是是已然相思入骨,这样活着不累?”
脑子一秀逗,我似乎问了最多余的问题,慌忙的向他看去。
他手中那根烟的命运还是逃脱不了,再次被他掐进了烟灰缸中。
他又问了我一个人在郁郁寡欢到极其厌恶了世俗,从一生下来开始倒计时,逃脱不了,也就是命中注定的定格。
我清楚的知道,人失去了希望的情况下,脑海上下只会有一个想法,一条路,那便是通往宿命的末路。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心跳声在耳畔回响。
“人为什么而活?”他呼了口气,双手托在围栏上,低沉的嗓声再一次的淹没了海声,周围的气氛一下子也变得凝重,“两年……我故游很多地方,垂看繁花落尽的街亭,抚摘红衰翠减的鲜花,独坐锈迹斑斑的新椅……我望着人来人往的背影,想着总会有一个人会与她相似的。”
海风吹得很肆意,他推了推眼镜,面部开始抽搐,摇头晃脑,骤然间,一降愕然失笑在耳侧,强忍着痛处吸了吸鼻子:
“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知道,我们再也无法回到当初懵懂时的模样……”
两年,足以让一个人从痛苦中走出来,也能让人走下低谷,很显然他不是前者,也没释怀。
我长长地感叹道,这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对待感情竟如此专一。
“亲情,友情,爱情,总有一个情字,会等你。就像贫瘠之地也能开出玫瑰。人从不是为了他人而活,追求理想、野心、抱负、自由……”
两个男人在风情月下倾心交谈往事带来的种种不堪。
他久久没有回答,装模作样的抖了抖空烟盒,转过头往我瞥来。
我旋即间明白了他的思意。
“能给根烟嘛?”他冷漠的说道。
我赶忙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他抽出一根烟,静静的看了很久,此刻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学着他的样子,夹在指尖的烟晾在一旁。
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拯救着为数不多的烟:“要不少吸点,这玩意儿容易折寿。”
再次漠视了我的话,他终于点燃了我的烟,我也默默一口接着一口吸着。
过了片刻他向我睇来鄙夷的眼神。手握那烟盒摆在我面前,转移了话题,有些不屑的说:“你看这六个字,提醒人买烟的人吸烟有害健康,还不是义无反顾吸了嘛?”
我顿了顿,垂头默默不语,深深的吸着。心里暗暗想道:“这家伙,竟在指桑骂槐,暗讽我。”
他反驳了我的话,我继续缄默无言的倾听着。
……
那晚他说了很多,幸好的是,夹在指间的那根烟,命运发生了改变。不幸的是,我的那包烟搭进去了,我想这是它们的宿命,或许也是你我的。
海风似乎多了几分凉意,浪花无时无刻搁浅在海岸,我们从人山人海聊到寥寥无几。
我伸了伸懒腰,再一次瞭望惊涛骇浪的海面,淡淡的说道:“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你的抉择也是如此嘛?”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会,会的,我从未后悔过……”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一厢情愿去等。
一个临近支离破碎的人去倾听已经支离破碎的人……我束手无策。
一个人的思念,两个人的世界。
那晚我的心仿佛失去了什么,却得到了无法衡量的东西,那东西会是什么呢?对于他而言,是无法兑现的承诺,是难以释怀的遗憾……
又可能是人一生都在追求……我也彷徨无知。
……
如果三年是一本回忆录,我想,也该合上剧本了。
故事终究落幕,他带着爱人的思念去看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