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且沉闷的旅程总算告以断落,我和小姨俯身弯腰行出火车门,凌冽的风捶打在肩貌似魍魉般蚕食我原本孱弱的身子骨。

雨伞在当下无比脆弱,似有似无,暴雨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痛击着我的脸颊。

先前预约好的司机大叔已在车站前等候多时。

大叔热忱地和我们招呼了一声,旋即将行李放好。我和小姨窘迫的钻入车内,黑色外套全然被雨水打湿得不成样了,仓促把外套脱下。

从小姨和大叔简单寒暄过后。

大叔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地中海发型,虽说络腮胡邋遢了点,却显得是饱经风霜的稳重。

经过得知是小镇上的本地人,做出租车的,医院、火车站和镇上三头跑,有单就接,不分黑白昼夜。(对于那座疗养院,他似乎最熟悉不过。)

说到疗养院,大叔笑容变得僵硬,双手抓牢方向盘,目视前方,心不在焉。

会车时,他才从恍惚间缓过神来。

这是我从后内视镜所看到的。这所疗养院似乎与大叔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在车里无趣地摸索了会儿。只见仪表台上陈列着一些可爱的公仔、一盒的彩色笔和一沓画纸。内饰镜那吊挂着的装满了五角星的小瓶子,五颜六色。

我大概猜到了是他女儿的吧!

车子行驶在一段颠簸的泥路。雨终于停了,遥远的天慕,闪电划破夜空,穿梭于云层之间轰隆声震耳欲聋。

我摇下一点车窗,外界一片阴森死寂,周围的树显得古老而又神秘,来往的车辆更是少之又少,路灯隔老远一盏,车子像是行驶在无人的墓土。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留下凛冽的残影。

清新的空气里蕴含着雨后枝木野草的气味

山腰下零碎着的荧火,却在黑夜中无比耀眼。

我似乎和黑夜有着与众不同羁绊,逐渐的我也爱上了这种感觉。

我倚着窗边发呆了好会儿。

过了好久,车子停落在漆黑的枫树旁,我才缓过神来。

没想到山坳的林中竟还有疗养院。

司机大叔有些尴尬的说:“客人,实在不好意思,得这下车了,不能开到里面去!”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总算到达目的地。

下了车,脚下踩着的是厚厚的树叶,发出“扑哧扑哧”的闷声,像是堆积了不久,漫天的叶子随风刮摇。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挤着略矮的副楼紧挨着主楼,宏伟且庄严。

除了安静,唯独晚风摇曳着技条发出的沙沙声。不知为何,原本凄寒的空气,现在变得压抑,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我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矗立的主楼。

我和小姨步伐缓慢往肃穆而宽敞明亮的大厅走去。

走廊房间里的灯几手都亮着,白炽灯肃静冷酷的渗人,墙的角落传来蛙叫声,不知名的树枝上搀扶着蝉鸣声。

我不由怀疑是否来错了地方,望着悲凉的意象心绪也随之烦懑。

我止伐了下。

小姨边拖着行李边说道:“怎么了?小玥,就快到了,咏珍在515号房……”

我们走进大堂,还没戴口罩的我,被一股浓郁漂白粉味充斥着脑神经。

我彷徨地沿路穿过满是白色漫长又寂静甬道。

走到光影交接处,我们乘坐电梯到了5楼。

寻着标牌指引,走到前台,护士在值班。

不时有护士与我擦肩而过,似乎很焦急,急忙地推着护理治疗车。

吊瓶内的水不停的晃动着,没有停留的意思。

蹩脚的车轮声由近到远在走廊里回荡着。

我经过很近的病房传来骇人声,咳嗽声不断,从走廊的尽头蔓延开来,如缕不绝。

我怔愣了几秒,有些惊慌失措。小姨则泰然自若,似乎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小姨轻车熟路的来到咏珍房外。

我脸色愈加凝重,连呼吸都微微急促。双腿也感到乏力,微微抖动。

内心惶恐不断递增,身体不听使唤的,催促着我逃离。

小姨的眸光瞥了瞥一眼我,带着一抹温和,额头和手心渗出冷汗的我不敢正视。

小姨也看出了我难堪的脸颜,轻声说:“小玥,要不你坐会儿再进去?”

我嘴上说着不用,身子下意识的摇晃。

我仍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小姨先是敲了门。我站在她身后。

我紧紧握住背包带,细密的汗珠从毛孔中争先恐后涌出,使得手心瞬间变得湿漉漉的,随之而来的是发烫。

我在挣扎,我的内心在挣扎。是欣喜的遇见,亦是不安的重逢,那一刻,心里早早有了答案,只差行动了。

门缝渐渐被推开了,光与光之间的交汇……

我颤立畏葸不前,心头猛然一凛……终得鼓起勇气直面。

我捏紧门把手,咬唇斜去,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士,眸中泪眼愁眉满脸愁苦地赫然端坐在床尾旁的椅子上,扎着长头发,展现出一股高洁典雅的气质。

她便是那个我与之见面次数不多的伯母。

我的目光往立足的小姨瞟了一眼,小姨缄默,风尘仆仆的走了进去,留下惴惴不安的我。

伯母似乎注意到我了,回转过头朝止步门外的我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异 ,旋即倏而恬静了下来。

伯母语气平和地往小姨看去:“这位是?”

我当时戴着口罩和连衣帽,认不出自然不为惊诧。

我的双眸急速审视房内,目光聚焦在那洁白无瑕而略显简素的床上。

哀悸的心脏比眼睛更先认出你,她侧身而卧,同我背过身。

一只手紧攥着枕头角,微微蜷缩,浑身解数地抵御着外界不安,被褥成了与外界隔离的介质,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有十足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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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躺着女孩便是咏珍。

我摘一下口罩,先是恭敬地对伯母鞠了一躬。

伯母似乎认出我了,她脸上除了震惊,还有不可置信。

兴许是我当初和伯母的第一次见面,没能留下好印象。

“你是陈玥?”伯母陡然站起来,脱口而出。

我用力点点头,喉咙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是的”。

当伯母说出我的名字时,昹珍的身子猛然一颤。

我想要叫她的名字,又生怕了打扰正在酣睡的她。

我内心万千,心绪深飘:“要是她不愿意见我,想借此与我分手……”

“不,即便如此,我依然会和当初一样十指相扣,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完成,怎能止步于此……”

我快步走到床尾,手扶着床的围栏,掌心的炙热与金属的寒冷相互抵触。

我目光呆滞的凝眸着咏珍,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眉头淡淡蹙起,额头前遍满了大小不一的汗珠,似乎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嘴唇毫无血色,干燥且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秀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显得越加憔悴。

从从前相比,判若两人,静静的看着内心有千言万语想倾泻而出,却又被凝重的氛围所压制,沉默般的震耳欲聋令人发聩。

小姨回过身朝伯母递了个眼神,意味深长的说:“姐,你出来一下。”

伯母随之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内心的恐慌感莫名其妙增加。

与我对视了,面无表情的轻颔,两人就这样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缓缓的把椅子挪到床头,坐了下去。

我眈眈着她那白皙的肌肤同羊脂玉般柔润。眉头紧蹙,两眼紧紧闭着,嘴唇紧抿。额头密布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在灯光下换着微弱的光泽,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紧握着小拳头,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