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幅画两种感觉
晚上，张嚣躺在床上，将元梅的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已几乎记住了每一个字。
二月一号，这是方元元的生日，也是他妈妈出事的日子。
这么看，元元应该要比自已小一岁，实际上算，应该是小了五个月。
元元这辈子也许都过不了生日，张嚣嘀咕了句，那就当个特殊的纪念日过吧！自已的生日分给方元元一起过也行！
方元元听不得类似爆炸的声音，那过年那段时间，岂不是他最痛苦的日子。
想到这，他“噌”一下爬了起来，打开某宝，开始寻找最好的降噪耳麦，找了一会，选定一款下了单。
距离过年好像还早，但指不定平时也需要！
张嚣发了一会癫，又躺回床上，脑子一刻都没停。
一会想着“我该怎么帮方元元走出来？”
一会儿想着“不知道庞军能不能找到王玉雯跟储勇的消息？”
一会想着“找到人了，我该怎么整这几人？”
……
过了一会，他猛地爬了起来，拿起手机，点开曹俊的头像。
-- 小俊，开学后，你找老师，安排你跟方元元做同桌！就说，方元元生病了，需要特殊照顾一下。
曹俊很快就回复“好的”。
放下手机前，他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闭眼，努力放空自已，睡觉！
这一晚，张嚣睡得都很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
一会梦到自已爬到枇杷树上，看到方元元家发生了爆炸，窗户玻璃把他都掀翻在地。
一会梦到自已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医生护士在他面前急匆匆地来来回回，梦见方元元跟木头人一样，不吃不喝不睡，他急得在旁边不停跳脚，可惜没人能看见他，听到他说话。
一会梦到自已捂着方元元的手腕，地上都是血......
一会梦到自已跟着方元元的背影走在西城后街的路上……
……
闹钟把他闹醒时，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坐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时间还早，才七点多，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匆匆洗漱完就出门去“黑马生鲜”超市。
昨晚，他就制定好了方元元今天的食谱。
中午油焖大虾，蛤蜊炖蛋，炒鸡毛菜，外加新鲜的橙子，晚上喝粥，但不是普通的粥。
他在网上搜了，莲子龙眼百合小米粥有养心安神的功效。
不到半小时，他就把所有的食材买好了，急匆匆赶到家。
张奶奶刚起床，看着自已孙子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买菜，很是诧异。
这个生病的男孩在他孙子的心里分量很重呀！
张奶奶看着孙子急呼呼的模样，心里感慨了句。
“奶奶！”张嚣一边将大虾蛤蜊放进冰箱，一边喊了一声。
“这些是中午给~，那孩子叫什么？”
“元元，方元元！”张嚣回道。
“哦，元元呀，这些是中午要做给元元吃的吗？”张奶奶指着冰箱里的菜问道。
“嗯，这些简单，中午我自已做，您要是跟秦阿姨他们有事，就去吧，我能行！”
张奶奶一听，便也不说什么了，张嚣需要她，她就帮忙做，不需要，她便也由着他。
“那行，我刚好今天也有个志愿活动要参加，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张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朝厨房走去，“要给你下碗面吗？”
“不用，我出去买包子吃！顺便给元元带过去。”
张嚣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出了门。
张奶奶摇了摇头，都多少年没看到张嚣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了。
张嚣这次没有给方元元带肉包子，网上说，太久没有吃早饭的人，肠胃消化会退步，早饭得以清淡为主。
他自已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则给方元元买了一杯黑米粥，一块黑米糕，补气血。
八点整，方元元家的门再次被敲响。
方元元早就醒了，如他所料，他又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醒来得有点早，不到六点就醒了，便再没有睡着。
睡了个好觉，心情原本很好，可是，躺在床上太久，那股阴暗的噬魂怪似乎又一点一点开始缠绕上他，将他的活力一点一点吞噬。
原本明媚的阳光，也似乎越来越暗淡，脑海中又不断涌现出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方元元，你真没用，你连你妈都救不了！”
“方元元，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方元元，你就是个废物！”
“方元元，你怎么还没死？”
“方元元，你应该跟你妈一起死的！”
“方元元，你妈抛弃你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
无力感，沮丧感，颓废感，如同以往每一个早晨一样，不期而至。
方元元感觉自已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脑袋昏沉沉。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将方元元从无助的情绪里拔了出来。
方元元愣神地看着天花板，听着敲门声，好半晌才突然想起，这应该是张嚣给他送早餐来了。
他陡然间抖了一下，那股无力感似乎瞬间弱了很多。
脑海里那些嘈杂的声音也被敲门声给惊走了，噬魂怪只敢远远地看着他。
敲门声停了好一会，估计见方元元还没过来开门，有些急了，又不停地敲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重。
张嚣的确是急了，他第一次敲完门，躲在楼梯间等着，可是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方元元出来开门。
他的心便陡然间提了起来，那股害怕迅速缠绕着他的心。
他又去敲门，敲了好几下，依然没有听到门里有动静。
他彻底急了，敲门的手劲也不知不觉大了。
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需要拨通120急救。
就在他还想继续敲时，门开了，穿着卡通睡衣的方元元站在了门口。
四目相对，空气一片静谧。
张嚣的眼神停留在方元元的脸上，看他的气色似乎没有自已想象的那么差。
他的目光又朝方元元的手腕方向扫去，也没有见到令他心悸的血色。
提起的心陡然间松懈了下来。
方元元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张嚣，吞噬他的噬魂怪一下子就不见了。
“给！”张嚣有些尴尬，原本想偷偷送个早餐，这下可好，直接面对面了。
他摸了摸鼻子，把手里的早餐递给方元元。
方元元的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张嚣递给他的早餐袋，眼神依然定格在张嚣的脸上。
张嚣看着方元元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联想到昨晚查到的资料，说是抑郁症患者，早上起床时会是一天里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看样子的确是这样。
他很想给方元元一个温暖的拥抱，给他一点力量，但又怕唐突了方元元。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先动。
直到楼上有人走下来，奇怪地看着两人。
“早餐快冷了！”张嚣指着早餐袋，小声说了一句。
方元元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迅速退后一步，“砰”的一声关起门。
张嚣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想起刚刚关门的一瞬间，似乎看到方元元的脸红了。
他禁不住“咯咯咯”笑了两声，刚刚那家伙一头比白天更卷的头发，比起鸡窝好不了多少，嘴角的笑又止不住绽放起来。
方元元站在门后，听到门外刻意压低的笑声，脸上出现一丝懊恼的情绪。
每天早晨，是他最难熬的时间，每次，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从那种负面的情绪里走出来，没想到，今天不过一个敲门声，就将他从泥沼里提溜出来。
方元元拎着早餐，走到小房间，看到张嚣又坐在了那个亭子里，脸上似乎还带着点傻笑。
他忍不住抓了抓自已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已刚刚就顶着这一头鸡窝去拿早餐！
突然间，他居然有种想要大喊一声的冲动。
洗漱完，他便坐到书桌旁，对着窗外的张嚣，开始吃起了早餐。
黑米粥，黑米糕，他其实不爱吃，但依然一口一口吃完。
没有反胃的感觉！心里也没有觉得憋闷！甚至，还有一丝轻松感！
方元元的嘴角泛起了一丝丝，他自已都察觉不到的微笑，很细微，很细微……
这次，张嚣没有在亭子里坐太久，九点就离开了，离开前，他朝方元元家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还得回去做午饭，作业还没写……
他终究还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方元元也朝张嚣挥了挥手，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他就是本能地给了回应。
张嚣走了，他的心情却没有很低落，他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窗边，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一条一条的窗棂，照射在他身上，将他柔和的面容衬托得愈发精致。
张嚣回到家后，处理好大虾，蛤蜊，看时间还早，便开始做起了作业。
一个看着书，一个做着作业，即使在不同的空间里，即使隔了几百米，却依然是如此的和谐同步。
一个半小时后，一个放下书，一个放下笔，几乎是同步进行。
放下书的那个，又拿起了笔，抽出了纸，开始低头描绘。
放下笔的那个，走进了厨房，开始为某人做起了午餐。
先焖米饭，再打蛋，搅拌均匀，掠去浮沫，放入蛤蜊，上锅蒸。原本想做油焖大虾，突然又改变主意了，他准备做白灼大虾，不加一滴水一滴油，健康又营养。
张嚣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几道菜就好了。
他父母在他幼儿园时就去山城工作，也就过年时回来看一下，平时，都是他跟张奶奶两人。
张奶奶也不是那种围着孙子转悠的人。
张嚣就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肆意生长，不仅没有长歪，还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张奶奶的思想很开放，她觉得，只要孙子的人品没有大问题，皮一点也无关紧要，这就养成了张嚣独特的性格。
张嚣从冰箱顶部找到了搁置许久的一次性打包盒，将大虾一个一个放进去，随后夹了一大块的鸡毛菜放在上面，盖好盖子，放进塑料袋，又从蒸笼里取出一盒蒸好的蛤蜊炖蛋，放进去，最后将米饭放进去，路过桌边，又扔进去两个橙子。
拎着自已的杰作，他快步离开了家，朝“共青村”走去，脚步轻松。
今天的天空很蓝，棉絮一般的白云轻轻地飘浮在湛蓝的天空，即使像张嚣这种粗人，都觉得很美。
敲门声再次响起时，方元元刚好搁笔。
纸上并没有画人，而是一只猫，一只瘸着腿的橘色的猫。
橘猫正昂着头，看着不远处一株开得灿烂的花，想要跳上花坛近距离观望，却因腿脚不便，只能蹲在原地张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望。
打开门，原以为会见到跟昨天穿着差不多的外卖员，没想到，居然是张嚣，笑眯眯看着他的张嚣。
张嚣现在的胆子肥了不少，早上那种情况下都碰面了，中午晚上再碰面，问题应该也不大。
他这么做的原因，主要还是担心方元元，看他一眼，知道他没事，心里也放心。
方元元这次没有愣神，他接过张嚣递过来的袋子，看了他一眼，便关门进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太麻烦张嚣，但是……
但是，他就是贪恋这样的温暖，等哪天张嚣腻了，不再为他操心时，他便会了无遗憾地离开。
这是他早就打定好的决定。
他将口袋里的饭菜一个一个拿了出来。
今天的不是外卖！是张嚣自已做的吗？还是他奶奶做的？
方元元坐在桌边，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眼眶泛红，不管是谁做的，都不同于外卖的意义。
他猛地站了起来，冲进书房，一把抓起桌上的画，转身朝门口跑去，脚步踉跄。
张嚣还站在门口没有走，冷不丁见门又被打开了，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看着眼眶有些微微泛红的方元元，语气有些着急。
方元元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画朝他手里一塞，随后又关上了门。
张嚣愣了好一会，才拿起方元元塞进他手里的纸看了看。
猫！橘猫！还是瘸腿的橘猫！
张嚣看着这只猫，有种熟悉的感觉，这......，这不就是虐猫帖子里，倒在方元元面前的那只猫吗？
至少从颜色上看，确实是一样的。
只是，橘猫的眼神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他想了想，将纸折叠了两下，将橘猫与花之间的部分给折叠了起来，这样一来，橘猫的鼻子几乎就贴着花朵。
看着自已的神来之笔，张嚣笑了。
这么简单的动作，哪里需要橘猫费力去跳。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后把那纸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方元元将画塞到张嚣手里后，便迅速撤离。
站在门后，懊恼自已刚刚的动作，一幅有失水准的画，居然让他当作回馈送给张嚣，况且，那只猫还是个残疾，也不知道张嚣看到了会不会嫌弃。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门缝里被人塞进来一张纸。
看着自已那张画被退回来，方元元的身体晃了晃，脑海里一片空白，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已跟离了水的鱼一样，一股窒息感充斥全身。
半晌，他弯下腰，机械式地拿起那张画。
看到画的一瞬间，他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同样的一幅画，画意却截然相反。
他给出的画充满了绝望，张嚣塞进来的画，充满了温馨跟美好。
橘猫无需再竭尽全力去蹦跶，便能挨着那朵花肆意欣赏。
这一刻，方元元感觉到自已的鼻尖似乎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一丝光亮划开了他沉闷的心口，他似乎看到一点希望，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