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的熹微晨光,艰难挤进逼仄的小巷,斜穿玻璃,把房间晕得橙黄一片。
许赫小拇指抠掉眼角的眼屎,随意弹到床下,翻身背对着斜入的亮光。
“真不爽,一大早的又做这种梦!”
他自言自语着,准备再次入睡。闭眼的同时,楼下一阵叫骂。
“许赫,你个司马穷鬼,赶紧把钱给我结了!在我店里吃了多少顿饭了?我帮你垫了多少次房租了?你当我这里是什么慈善机构、还是银行吗?”
许赫用枕头捂住双耳,可叫骂的力度却不减反增。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再装死,信不信老娘拿机枪上去突烂你的痔疮?!”
楼下,吃瓜群众越聚越多。
许赫不堪其扰,猛的拉开玻璃门,大步踏出阳台。
“谁那里长痔疮了?!少踏马造谣,死三八!我的皮燕子健康得很!而且我不是刚帮你修好了收银机?当作抵消房租不就行了!”
“而且明明可以上楼说,非要在楼下大喊大叫的扰民干什么?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吗?”
“谁和你是家人了?!听好了,今天要是再没钱,就拿你的痔疮,和你一颗肾抵债!”
看着楼下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及形象和自已颜面的女子,许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女子年龄仅有二十五,差了许赫一岁。本应是温淑的年龄,性格却与泼妇无异,且有着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名字——姚思雯。
因为一些旧事,许赫拿人手短。也可能是许赫有意为之,两人争吵时,他经常是劣势一方。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一颗子弹瞬间从他的眼角余光之中划过,身后的玻璃门应声碎了一地。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群众先是愣了愣。扛着AK的女子视线一瞥,吃瓜群众旋即作鸟兽散。
街道回归平静。
快餐店内,坐着懒得理发而随意将头发束成马尾,一脸邋遢,正苦恼的许赫。
他的面前,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刚成年样子的少年。少年怯生生的低着头,不太敢抬头直视许赫。
少年叫何晨阳,同是黄叶村里的居民。
与其他居民不同,何晨阳的父亲,曾是大新王朝的太保先生。
大新王朝被强行打开国门后,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四年前,妖国再次干涉内政,提出的人妖共存的新政,并强行在大新境内建立逐妖使机构。逐妖使机构看似意在驱逐、消灭为非作歹的妖怪,实则是各方妖国安放在大新国内,用以敛财的机构罢了。
看透各方妖国目的的何晨阳父亲,在朝政上极力反对,最终被革去职务,贬到了风城的这个贫瘠的城中村里,担任一村父母官。
但也正因他的极力反对,迫使各方妖国让出一步,同意了大新朝提出的,机构成员只能是国内拥有妖力的人类这一条件。
餐品展示台内,姚思雯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食物,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饿了吧,快吃吧,不够再说。”
“谢谢阿姨。”
少年简单答谢,便埋头干饭,全然不顾满头黑线的姚思雯。
许赫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一脸苦恼。
“话说,你们真没开玩笑吗?你所说的委托就是帮你除妖?”
他难以置信的望了望回到台内姚思雯,又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少年。
“你不是什么活都干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对方是妖怪啊……”
“可是他们是偷渡来的妖怪,不受律法保护的。”少年来不及吞下食物,急忙打消许赫的疑虑。
许赫紧皱眉头。
如今的大新,在人妖共存的政策下,妖怪就跟原住民一样,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出任何场所,更何况妖怪还普遍享有比原住民更高的特权。同样的犯罪下,律法对待妖怪会处理得更加宽松。
除妖?这个词对于许赫来讲可太陌生了。对国内的妖怪出手,轻则是一起简单的事件,重则有可能会上升到国际纠纷。
即便是偷渡客,但也是妖怪,不排除妖国会以此作为借口。
他许赫就一屁民,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少年胡乱的把口中的食物咽下肚,抬眼看向许赫。
“它们来到这里后,想在村里开设赌场,便威逼父亲在赌场开设协议书上签字。父亲不肯,它们就打断了父亲的腿,见到我姐姐护着父亲,便临时起意,把我姐姐一并拐走了。”
“那你不应该去找逐妖使吗?”
说到这,少年的目光下垂,眼眶微红。
“找过了,可是我们家根本就付不起高昂的委托费。他们得知父亲是黄叶村的官员后,反而要价更多了。”
少年的回答在许赫的意料之中。
“不过,身为一地父母官,难道就没有什么官兵之类的?不能调兵管管?”
一旁的姚思雯听到“官兵”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时代的人啊?还官兵?现在都叫警察。而且,何老一介文官,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个村长,调什么兵?”
“啊对,”许赫恍然,“找不了逐妖使,为什么不找警察呢?”
少年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找过了,只是……”何晨阳没再说下去,只是抬眼盯着许赫的双目。
少年期待着许赫的答案,可等了良久,许赫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沉沉的叹出了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下满是补丁的衣服,起身朝许赫小小鞠了一躬。
“打扰了。”
看着少年落寞的背影,姚思雯走到一边,默默点了一根烟。
“你是准备一个人去报仇吗?”姚思雯突然开口。
少年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身体微微发抖。
“总要做点什么。”他苦笑道,随即大步流星的踏出店外,离去。
何晨阳离开后,许赫回过头看向正抽烟的姚思雯。
“别看我啊,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你要是还不上钱,就拿你的肾抵债。”
姚思雯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青灰色烟圈,喃喃着:“如今这世道,真不讲理。”
许赫不厌其烦,烦躁的上楼去。
他拿起挂在门后的青灰长袍披到身上,束紧腰带,又走到客厅角落。
“我记得是扔在这附近来着……”
不多时,他从沙发底下摸出了一柄竹刀,吹掉蒙在上面的灰尘蛛丝后,半刀出鞘,刀身苍翠无比。
“还好没弄丢,不然哪有钱再买啊。”
再下楼时,姚思雯皱起眉头。
“你不是拒绝人家了吗?”
“哼,天下哪有到手的钱不挣的道理。”
快餐店门口,许赫突然回过头。
“话说,他给多少钱来着?”
姚思雯展颜一笑,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