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
靳夜琰附身逼近,清冷的面庞在闻栀眼前放大。
一下便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呼吸一滞,下意识偏头想要逃离。
脸颊被他轻捏了下。
下巴也被捏着,迫使她面向他。
“又闹什么脾气?”
“不敢。”
“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一来二去,他始终游刃有余。无论她说什么,他总能精准的把话还回来,闻栀索性闭了嘴,耷拉着眉眼,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见她不说话,靳夜琰不再逗她,轻吻下她嘴角,声音柔了几分,哄着她,“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除夕夜贴对联?”
“嗯,撕了。”
“是一个事儿吗?”
“我说我撕了,你能出去吗?小叔。”闻栀声音冷下,试图用称谓提醒他的逾矩。
“这个时候要跟我保持距离了?”
“那你想干嘛。”顿了顿,闻栀自嘲笑了笑,轻声淡语,“我都可以。”
靳夜琰只觉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的不轻,刚刚在堂厅里面上一副被摄了魂、乖巧听话的样子,怎么反而到了他这里,性子傲的他都想叫她一声祖宗。
真是孽障,这么一想,反笑出声,“对联上的字还记得?”
“记得。”
“什么?”
闻栀凝神想了下,“辞旧迎新,好兆头。”
靳夜琰轻咀嚼这几个字,指尖落在自已胸口,指了指。
“有人知道有些旧事在我这过它不去,对联是张妈给你,她是祖母的人,你为人作嫁,被人当枪使。这点手段,还需我跟你明说?”
话落,闻栀恍惚,又是跟旧事有关,须臾后,前因后果想了半个明白,她“哦”了一声,知道探究他的往事也是浪费口舌,“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你要是这会再跟我生这气,那真是着了她们的道。”
静默半晌,见她神色缓和,靳夜琰放她下来,抬手把屋内灯打开,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闻栀。
他单手揉了揉眉心,唤道:“过来。”
视线所及,一片清明。
闻栀适应了会屋内光亮,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知道自已逃不过,避开他的眼,慢慢走过去。
余光瞥见他看着的动作,在他对面站定。
不言,亦不语。
猜测他定是忙了好几天,才赶回来,闻栀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疼。
索性不去看他,她闭了闭眼,将眼眶的酸胀感压下。
下一秒,靳夜琰的声音淡漠响起:“把那天发生的事儿跟我说说。”
依旧是他惯有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那天。
闻栀在舌尖将这个词在舌尖滚了几遍。猜测他说的那天是指他们电话里发生争吵那次。
敢情这是事后问责来了,她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被翻篇。
她垂着眸,佯装装傻不懂,“哪天?”
靳夜琰轻笑了声,“少装听不懂,事后我让葛涅去找过谢屿。”
话音到这,他止住声音。
闻栀等了半晌未听到他的后续,气的咬牙,这话要说不说的,只说一半,另一半看她怎么接,又套她话来了。
她面色不变,对上他的眼睛,“你既然知道,还让我说什么?”
“你们的对话他录了音,买断1000万。”
“所以你买了?”
1000万,谢屿真开的出口。
“没有。”
闻栀微愣,听他继续道:“我不想让他觉得在你这儿有利可图,我只问你一句,如果录音被曝光,话里有没有对你不利的地方?”
“有和没有他都录音了,不是吗?”
听她这语气,靳夜琰烦闷点了根烟,声音比刚才重了些,“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
“你想让我说什么,你问的,我明确告诉你,有。”顿了顿,闻栀嘲讽笑了笑,“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靳夜琰没接话,吸了口烟,像是在压抑什么,许久,他开了口,嗓音沉下,“闻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屋里虽然亮着灯,靳夜琰坐在那里,疲惫慵伴随着烟雾散漫上来,盖住全身,却显得整个人有些昏暗。
“我是你的敌对方吗?难为你这么费尽心思骗我。”他问。
有一瞬,闻栀甚至怀疑靳夜琰早已知晓她与谢屿对话的内容,不过是在同她演戏。
她迟疑了下,强压住内心酸楚,后道:“你永远是我小叔,我不会跟着外人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不与你说,是因为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靳夜琰不作声,侧脸隐在青白烟雾下,略微发沉。
知晓他隐隐不约,闻栀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陷入往昔同他的模式里,妥协几分,“他猜测我们是那种关系。”
这次靳夜琰听完,哼笑了声:“哪种关系?”
闻栀表情略显僵硬,要怪就怪自已愚昧,以为谢屿是想再次从她这处谋利,谁知道她也是局中一环。
好一个一石二鸟,她这不成,还能找靳夜琰敲诈一笔。
闻栀指甲掐进掌心去,意识逐渐清醒,她犯了大错。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否认,让他以为你跟我就是……他以为的关系。”
“他以为你与我是什么关系?”靳夜琰耐下心又问了遍。
“……包养。”
闻栀睫毛轻颤,“他以为你在包养我,所以提醒我他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
“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跟我吵架的原因?”靳夜琰一听她这话,无端被她气笑,“我先头跟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
“可是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能不能全当好心,告诉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靳夜琰抬手掐了下眉心,呼出一口气,打断她,“然后呢,你把这恩情还给我,你就能好过,就能心安理得的离开我了?”
“不是......”闻栀嘴唇哆嗦了下,“我不想为难你,我知道我跟你的差距......”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把她最不愿意面对的、最难堪的部分说出口,“......很大。”
她擦了下跌落的眼泪,吸了口气,“我也不是报恩,我是真的喜欢你......”
靳夜琰知道她说的实话。
每次吵到最后,她总是一副在他这里受了八辈子委屈的模样,可怜又无助。
他心软几分,眯着眼摁灭烟蒂,随后薄唇轻启,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妥协,“过来。”
闻栀没动,拒绝的话就卡在嗓子眼里,触及到他的眼神,身子抖了抖,“你别这样,你能不能别折磨我,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别再哄我了,我不想听......”
“我在努力,闻栀。”
靳夜琰伸出手,稍微起身,抓过她,把怀里一带,扶着她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已腿上。
指腹轻擦她眼角的泪,“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相信我,我说过你在意的这些,最后都会迎刃而解,谢屿那边我会处理好。”
靳夜琰稍作停顿。
须臾,一声轻叹逸出,“想你能长大理解我,又想你能永远依赖我。”
“......”
接着,他再度启唇,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很矛盾不是吗,既要又要。”
靳夜琰瞅着她发红的眼角,失笑,“还给你委屈上了,难道不应该是我更委屈,被你这么恶意揣测。你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对你表里不一过?我要是真的只是把你当成纾解欲望的工具,需要跟你说这么多吗?”
被他这么哄着,闻栀鼻头发酸,“你就是在吊着我,不上不下,不给我活路......”
“行,小白眼狼,还说我吊着你,到时候我被你逼的办了你,你别跟我说你不要。”
闻栀带着哭腔冲他叫嚷,“谁不要谁是小狗。”
“冲你这话,我放手一博,成不成你都是我的,我就是把天干翻了,都得要了你。”
闻栀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刚把话咽了咽,偏偏眼泪又涌上来,委屈兮兮的,“说的好像天大的事一样。”
话音里里外外都透着委委屈屈的哽咽。
靳夜琰失笑,垂眸看着她小小一只圈在自已怀里,委屈又坚定地告诉他,她喜欢他,携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漂亮傲气。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心某一处的地方好像很软,那感觉有点酸,有点涩,还夹杂着一点甜。
活了二十七年,约莫是在她身上尝遍这其中滋味。
真够没出息,他也有掏空心思为了一人的一天。
儿时告诫自已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不能心软,无论多喜欢的东西都不要上心。
万事无常,当用则用。
这堵心墙早在几年前便轰然倒塌。
念及此,靳夜琰软下声音,耐心哄着她,“你在我这儿就是天大的事,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