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靳夜琰所剩无几的耐心消散殆尽。

不再瞧着她,站直身体,修长的手指摸索到矮桌上的烟盒。

低垂着眼眸,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开了口:“出去吧。”

嗓音不重,甚至无波无澜。

严芃芃还是觉察到一丝窘迫,她没动,她太清楚,这种机会不多,能把握住的,她不想错过。

她看着男人冷淡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关节泛白。

“你是觉得我太小,还是不小了......”

男人轻笑了声,“不重要。”

空气无端空白了一瞬,严芃芃神情僵住几秒。

不重要。

因为无关紧要。

她脊背僵直,心口无端涌起几分难捱感的苦涩。

藏在袖口的手指轻轻拭去手心薄汗。

沉默了好一会,重拾好情绪,抬起眸,知晓他看不见,嘴角还是努力扯出个笑。

“我叫严芃芃,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的芃。”她控制着自已的音调,对着男人的方向柔声道:“就读于北城南大金融系,大三,以后想做一名金融分析师......”

话还没说完,声音被靳夜琰打断,“出去。”

严芃芃止住声音,呼吸颤了颤。

看见靳夜琰坐了下来,旁边一盏暖黄地灯,在他肩头投下暖橘光斑,即使这样他周身始终透着冷冽的生人勿近。

她佯装不在意,深吸一口气,兀自道:“我们素未谋面,也没有任何瓜葛,可是很奇怪,初次见面我便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我想,我是遇见让我心动的人了,一见钟情,或者见色起意......我一直自认温顺乖巧,知情识趣,是个绝佳的情人。”

“情人。”靳夜琰咬重这几字,没有多余的表情,嗓音淡漠点评,“自相矛盾。”

点到即止。

他言辞隐晦,严芃芃听见耳朵里,知晓他指的是刚才电话里她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语。

她并不打算对自已这番言行相悖的行径多做解释,迎着男人的目光,落落大方的朝他一笑,“那得看是谁了,如果提金丝笼的人是你,我自是愿意的。”

靳夜琰没再言语,目光落回女人身上。

青白灰色烟雾从他指尖缭绕,迷离又清冷,恰好也让他的神色看着不那么真切,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不过对视几秒,严芃芃不自主地敛下眉眸,视线垂落他指尖,再到他价格不菲的腕表上,停留。

后扯了扯唇角,说出口的嗓音尾调不自觉地发了颤,“及时行乐不好吗?”

灯光昏暗,眼前的人莫名模糊几分。

类似的话,同样的语调,靳夜琰单手揉了揉眉心,恍惚间,他好似从她身上看到点心底深处的影子。

近乎重合。

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她脸上附带的紧张情绪被轻而易举地看穿。

“怕我?”他问。

“不是。”严芃芃愣了一下,“我只是——”

也仅是几秒,靳夜琰便回了神,再次出声打断她,“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这一次,不再是平静,而是不耐或者厌烦的语气。

严芃芃意识到再待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简单组织下语言,“若我们下次还能再见,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会再见了。”

-

从房间出来,严芃芃扭头将门掩实。

她脚步虚浮,走了几步,愈发觉得刚刚不真实。

她拿出手机给慕风转了一笔账,留言,【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很快对方回复收到。

尔后在三人的微信群里,发了句,【算顺利,至少还能再偶遇一次。】

手机震了下,是黑头像男人的消息,【正常,别气馁。】

严芃芃快速回了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没过几秒,黑头像男人回复,【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以后你会知道。】

讯息下方,严紫薇跟了一句,【堂姐放心,自已人。】

严芃芃收回手机,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已入局。

只有价值对等,才值得对方透露真实信息和目的。

-

接下来几日,闻栀按部就班地去“静檀”院落。

同顾明月一起挑选展出的设计稿,最终选定一套以“工笔白描”为灵感来源的简约纱裙。

挑选好合适的面料以及装饰辅料,随后在人台上打出样板。

这套婚纱整体造型简单内敛,难点在于苏绣手法。为此,她们找来绣娘,在裙摆留白之处,以传统苏绣花纹装饰,由桑蚕丝劈丝绣制而成。

循着笔梢的韵味,挥出花之茎脉,手作为引,赋予一朵花东方韵色。

在写实之中更显飘逸,根茎与花蕊的组合,自带柔与骨。

大片的中式“留白”搭配精妙的工艺,手工勾勒出一朵花盎然的全景。

最终效果呈现时,闻栀大喜过望,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除夕当天,靳夜琰还没回来。

闻栀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好,简单把头发盘在一起,换上冬装,走出房门。

路过书房时,脚步微顿。

犹豫片刻还是走进去,从橡木橱柜拿盘沉木香,点燃。

玉炉沉水袅袅残烟,散发的香气渐满房。

深沉地安抚住她纷扰的杂念。

伫立在窗边,她推开雕花木窗,外头凌寒冬风瞬间卷起她额前碎发,也好似吹到她心头。

“闻小姐,给这书房贴幅对联吧。”

突兀地声音,闻栀偏过头,见是张妈正站在雕花木门旁。她手中托着个盘子,看着大红色的挺喜庆。

闻栀应声过去,伸手拿起盘中的春联,展开,目光在春联上停留数秒,细细念出。

“过去百端,乱扰扰有如水;未来万事,愿熙熙同此春。”

出自晚清民国才子熊立鉴。

摒弃过往纷扰,憧憬未来,倒颇有几分辞旧迎新之意。

刚好左右各一,贴在门框边。

接着她又挑了几组窗花,精巧细腻,贴在窗上。

往年这个时候她都是跟着靳夜琰一起,若他恰好有事,她便跟着靳湛。

想到此,闻栀随意吃了点早餐,跟张妈道别后,独自往东楼走。

外面萧瑟,下了些飘雪。

寒意越发浓,她拢了拢袖中小小的平金手炉,缩下脖子。

积雪已被清扫在路边,只是有些地方冻得滑,走起来须加小心。

不知不觉走到庭落中央。

在拐角处迎面碰着人,抬起眸,意外发现是靳湛。

显然他也发现了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嗤了下,“正想去找你,你倒也来了。”

闻栀低垂下眉眼,显得兴致没多高,越过他继续往前走,“走吧。”

“每次过年都这副死样子。”靳湛跟在她身后点评了句,三两大步追平了她。

偏头看着少女一张平静的脸,他突然凑近她的耳边,说话仍带着那副欠揍的腔调,“小叔今儿不在,等晚点吃过饭,我们偷溜出去啊。”

“你自个去,我吃过饭要回去睡觉。”

靳湛拧眉啧了一声,语气依旧很欠,“少女,你现是花季,花季知不知道,你现在不出去找找春天,要等什么时候。”

闻栀被他说的烦了,学着他语调,慢悠悠道:“少年,你现在也是花季,倒喜欢上这媒婆的事儿了?”

靳湛眉梢一挑,不置可否,“我是两头不耽误。”

说话间,两人走到正堂厅,简单问候了靳家几位长辈。今天人到的恰好特别齐,唯独靳夜琰不在。

同长辈交谈几句,两人从正厅出来。

左侧紧挨着三面观戏台,来走动的亲戚将近上百人,待在这儿的人自是不会少,一壶浓茶、惬意闲聊,听着不远处戏台的昆曲。

偶尔碰到几熟人,跟两人聊扯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