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罪。”
冬夜凄清,闻栀眼眶有些湿润,声音飘渺。
“说说看。”
靳夜琰偏过头,视线沉沉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
短暂的沉默,少女已经在短时间内收起了外显的情绪,眸色渐渐冷下。
“我认。可是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的小叔,若非无奈,我不跪靳家灵牌。”
“不愿为何跪着。”
靳夜琰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
闻栀没有再接话,背挺得笔直,视线垂着落在一角。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欠了靳夜琰,跪,自是为他而跪。
深冬,雪下的猛烈了些,纷纷扬扬。
已是中夜,靳园的灯光仅剩几盏暖黄,安静的氛围延伸至祠堂内部。冷风穿过虚掩的窗楼,发出骇人的声响。
两个人影在偌大的祠堂内静静跪着,双膝着地,背挺得笔直。岸上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两人的轮廓,光影忽生忽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双膝已然跪的没有知觉,腰间突兀地出现一只大手,闻栀还没反应过来,人突然被提起来一些,双膝下方被垫上一件黑色大衣。
她抿了下嘴唇,脸上无悲亦无喜。
身边的男人似是起了身。
靳夜琰的目光落在烛火之上,密集的灵牌整齐排列,徐徐划过,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未曾刻字的牌位,一个被他封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渐渐浮现出来。
他的眉头紧锁,思及往事,一切的缘由似乎都始于“他”,也终于“他”。
停留片刻,他慢慢前至侍奉台,手上已多了一根烛火,点燃,亲手放在那灵牌之下。
烛光辉映中,他目色深沉,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起来吧。”
靳夜琰走到闻栀身边,见她未动,单膝蹲下,看了眼她藏在裤腿下的双膝,“需要帮忙?”
“不用,你先走吧。”
“真的要跟我这么生分?”
靳夜琰的目光沉沉落在闻栀脸上,揽着她的腰身扶起她,掸了掸她衣服上的灰尘,随后,捡起地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肩头。
“回西楼吧。”
揽着闻栀退到门外,合上门头,眼前的雕花木门紧紧合拢。
雪,还是肆虐张狂。
靳夜琰知她不适,索性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入凄迷的雪雾中。她身上大衣的下摆被夜风带起,在雪中上下翻飞。
闻栀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体的暖意涩的红了眼。
她的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襟,知他穿的单薄,终还是没忍住开口:“你把衣服穿上,外头冷。”
靳夜琰手上动作紧了紧,笑意浅挂在嘴角,脚步始终未停,“雪意微凉,你冻着我不放心,我冻着,今晚的事,你能不能记得更深些。”
“记着什么呢?”
闻栀眸色落空,似自言自语。知道劝不动他,只能任由他一步步走入风雪中。
“你若错了,我会陪你受着,甚至比你受的更多。”
他的声音很轻的落在雪雾中。
夜色苍茫,风急雪飘,有雪片拂上她的脸,挂在睫毛,平着向上看去,见到一张模糊清冷的侧脸。
屋檐下的纱纺灯笼在雪中飘飘摇摇,一线微光,让闻栀看清靳夜琰留下积雪上深浅的脚印,和她十三岁那年的他和她,重合。
-
回到室内,身体逐渐回暖。
闻栀坐在床沿,垂下眼眸看着靳夜琰将她的双腿搭在他腿上,裤腿被挽起。露出她双膝上明显的淤青,还有几处破了皮。
他简单的帮她擦拭伤口,拿出沾满碘伏的棉球。
棉球轻轻触碰伤口的瞬间,闻栀不自觉的瑟缩了下,双腿被他按住。
“很疼?”
他手上的动作放缓,依旧擦拭着。
闻栀眼睫微动,摇头,“不疼。”
“上了药,不会留疤。”
话这么说着,闻栀看了眼男人的双膝,他也陪她一起跪了这么久,“你不用上药吗?”
“没事,我习惯了。”
习惯。
闻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说。对于他以前的事情,她都不清楚,从未问过,他也从未提及。
“今晚不要沾水,把裤管放下来。”
靳夜琰收拾好医药箱,起身,随手放在一旁,人落坐在闻栀对面。两人之间相隔着矮几,上方正好放着一串佛珠和她留下的银行卡。
闻栀摸不清靳夜琰的意思,直觉天色较晚,她起了身,“我先回房间了。”
“嗯,把佛珠戴上再走。”
呼吸一滞,目光徐徐落在佛珠上,闻栀嘴角有意似无意地勾起一抹浅笑,“那不是我的东西。”
顿了顿,她接着开口:“你放心,我不用再做同样的事情,明天后,我得回去了。”
“哦,回去?”
靳夜琰轻笑了声:“回去准备住哪?”
视线同他的对上,闻栀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被他打断:“闻栀,我不是你的敌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如此抗拒我?“
“我成年了,该走了。”
“走?”
靳夜琰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沉默许久,方道:“你和我相遇,是命,我甘愿为你付出,为你铺路,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为什么你偏偏不要,难道欠了你朋友的,比欠我,更让你无法接受吗。”
“欠了他的,我能还,欠了你的,我还不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扯住她,下一秒,人已经被他圈在怀里。
闻栀双手抵住,试图推开,他却纹丝不动,垂眸看去,他的眸色很沉,隐晦如深海,她听到他问:“你想怎么还我?”
声音亦很低。
“我还不了你,我不愿再陪你终老。”
挣扎无果,闻栀索性放弃挣扎,对上男人映着但光的幽深眼眸,她眼底的坚定就这么刺痛到靳夜琰。
他目色微沉,盯着她的眼睛,“还记得吗?我曾说过让你觉得困扰的,亦或者你想要的,都会顺其自然的迎刃而解。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找到答案。”
“不。”闻栀睫毛轻颤,她不想再多待一秒,停顿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妥协,“是不是我只要戴上佛珠,接受你对我的赠予,我就能回伦敦了?”
“你先戴上。”
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闻栀拿不准靳夜琰的想法,站着没动,见他已经越过她,拿起佛珠,戴在她手上。
“以后别再摘下来。”
腕间触感冰凉,冷的肌肤生痛疼。
闻栀垂下眸。
“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