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园外,门边停着辆熟悉的黑车,年轻男人见闻栀出来,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见到她手中提着的手袋时,他神色微暗,问道:“闻小姐,今天准备去哪?”
“我去机场。”闻栀笑着回应,坐进车内。
男人关车门的手顿住,“是要出远门吗?”
“嗯,我要回伦敦读书了,跟小叔说过的。”
迎上男人的视线,闻栀目光坦然,随后问道:“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小叔跟你说过。”
“是,先生只说过好生照顾您。”
男人舒了口气,不再犹豫,关好车门,从车后绕过,坐进驾驶位。
一路沉默,闻栀摸上落空的手腕,视线微黯,偏过头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色混沌,沉下去些,透出死寂般的灰白。
不知不觉落了些雪,簇簇的敲打在窗。
视线伴随着飘零的雪,逐渐模糊。
雪花,眼泪,理智,绝望。
光天白日,心底的黑洞却在无限放大,荒谬又绝妙的窒息感,拉着她下沉。
机场的路途似乎比以往都要快,闻栀下了车,跟随年轻男人进入机场大厅。
他帮她在自助机上打印机票,安检处,将机票递给闻栀,恭谨嘱咐:“闻小姐,平安到达后别忘了跟先生道声平安。”
闻栀点头,道谢,转过身。
这就这么忽悠过去了啊。
意外的顺利。
人坐在候机厅里,神情还有些恍惚。
等了许久,广播传来机械的播报声。
她坐的航班因为大雪晚点。
候机处不断传来人群的抱怨声,夹杂着机场工作人员的道歉。
黑夜落下帷幕,就在闻栀觉得自已今天就要走不成时,听到广播提醒可以登机。
排队穿过登机廊桥,闻栀没有忍住回头看了眼,窗外零星的几盏夜灯寂寥,一瞬之间泪眼朦胧,璀璨霓灯下,车影穿梭化为虚焦。
她握紧手中机票,强迫自已回过头,抬步往前。
那年十一月相遇,六年至今,大梦一场,如残山落雪,冷的生疼,她该醒了……
-
靳夜琰回到靳园的时候,已是深夜。
路过闻栀紧闭的房门,站定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猜测她应该是睡了。
晚上商业聚会,喝了些酒,靳夜琰觉得烦闷,单手扯开衬衫领口。
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徐徐垂下。
回到书房,点了根烟。
寂寂无声的夜里星光颓然隐没,不知道过了多久,烟灰缸里布满零星烟头,一截不起眼的檀香将香炉烧焚,颤颤巍巍的白趁乱攀上靳夜琰的眉眼。
他单手揉了揉绷紧的太阳穴,今晚不知道为何异常的烦闷,总想进她房间看看她。
可是他又能以什么资格在深夜进她的房间。
靳夜琰自嘲勾唇,摁灭烟头,起身回房,摸黑坐在沙发上,疲惫的阖上眼。
翌日晨光微熹。
印刻在骨子里的生物钟,促使靳夜琰意识逐渐清醒,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窗外隐隐透出些光,无需看时间,约莫七点整。
她应该还没起。
视线徐徐转下,逐渐清明,待看清后,靳夜琰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定格三秒后,拧紧眉头,表情沉下,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推开闻栀房门,脚步怵然顿在门口。
房间内,早已空无一人。
靳夜琰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她到底下了多大离开他的决心,竟把他送给她的佛珠一并还了他。
靳夜琰强压下情绪,好似有千万把刀剜在他心上。
走进她的房间,一眼看到她丢弃在垃圾桶里,唯一的一条醒目白丝巾,断成了两截。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打熟记于心的电话,传来忙音。眉眼黯下,打了另一个电话。
-
因着延机、转机,经过一夜的奔波,闻栀抵达伦敦的时已是深夜。
从机场大厅慢慢往外走,拿出手机,刚准备用Uber打个车回Vincent,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垂下眸看了眼来电,闻栀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挂断电话。
没过一秒,手机不依不饶的响起,犹豫片刻,她还是点了接通。
男人深沉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到了?”
一瞬间,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口的酸涩感,再次翻腾,闻栀嗯了一声,随口温吞道:“要开学了,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我先回去了。”
“没跟我打声招呼,走的这么急?”
他的声音很沉,无波无澜,闻栀还是听出了男人隐忍的怒意。
心脏处传来闷闷钝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走出机场大厅,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报好地名。
刚准备说话,男人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这一次,准备以什么形式离开我?”
“小叔。”
他应该都看到了吧,她放在他房间内的两张银行卡,一张属于他的,一张是她还给他的,还有那串意义不凡的佛珠。
她早已决定,与他不要再有任何关系,闻栀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叫了声:“靳夜琰。”
一无所有的人,是不害怕的,说了这些话,他们便可以一刀两断。
指尖掐进掌心,苦涩地勾起唇角,说出她早已打好腹稿的话。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可你不欠我什么,没有必要为还我父亲的情,心甘情愿的在我身上报恩,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也不可能永远依赖你......”
“说完了吗?”
靳夜琰出声打断她,第一次对于她的话失了耐心。
“我给你订张机票,你跟司机说送你回机场,我去接你,我们当面谈。”
闻栀失笑,眼角发红,“谈什么呢,该说的你不是都跟我说过了吗。”
她顿了顿,想起她曾借着酒劲试图勾引他的那晚,他冷下的眉眼,与她说的一番重话,“你知道,其实那一晚,我没有喝醉,我只是在身上涂了些酒,借着酒意对你这般......或者说我醉了也不假,我只是想借此表达我的爱,我是害怕的,你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我看不懂你的眼神,所以蒙住了你的眼睛,你回吻了过来,可是那一刻,我好像得到了你,又感觉不到真实,你该恼了我吧......”
“闻栀。”
“靳夜琰。”
男人的声音被少女打断,闻栀轻声笑了笑,“你听我说,我很抱歉,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喜欢你这么多年,对你做了那么多越矩的事,可是......我也疯到这了。即使你能原谅我,我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已,你不爱我,我知道,可是你对我太好了,在你身边,我不可能忘得掉你,我也不愿再对你做任何出格的事了。”
“你还记得赛马场上,我赢了你要我一件事吗?我想好了......就许你永远不要再管我。”
话音刚落,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他眼神稍黯,唇角的弧度带上了隐约的自嘲和苦涩。
马场赌约是为了给她留一条后路,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用来让他永远不要再管她。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停顿了许久,靳夜琰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闻栀,我这些年都白教你了,你居然会做出如此不考虑后果,两败俱伤法子。”
车子驶进城市边缘,红灯亮起,停下,闻栀盯着地上薄薄的积雪,被车轱辘压出深痕,慢慢多了几分重影。
她的声音很轻:“嗯,我不像你们,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
不等靳夜琰开口,闻栀率先挂断电话,把靳夜琰的号码拉黑。
她不可能再回去了,如此,只会让情绪往复,永远陷于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