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栀。

靳夜琰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心头渐涩。

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孩,自然是最对他的喜好,也最致命,最不忍心伤害。

他已经不再是不理智的少年,唯能做到的是极致隐忍的克制,暗藏住他那份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情愫,给她一份恰到好处的尊重,护着她平安长大,可是......

有个小朋友看来是忍不住了。

靳夜琰也有些记不清,什么时候发现自已对她的异样,大概是她读高中的时候,又或许,更早......

有什么比清醒的看着自已沉沦,失控,求而不得更难捱的吗。以往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智,想一步算一步,唯有爱上她,是自已没有预料到的是,他曾经试图挣扎,反抗,无果后,平静、不动声色的接受了自已这份龌蹉的心思。

为何龌龊,因为禁忌。

他是她名义上的小叔,他若承认爱她,便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她了,便无法不再爱她。

意外的是,她18岁生日那天对他的一场告白,让他沉静许久的心跳动起来。

一根烟在指尖燃尽。

靳夜琰回到床边,摁灭烟头,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出来,烟身才露出半截,他已经用嘴叼出,垂眸,点上烟,顺势坐在床边。

他近几年做的最不理智的事情,大概就是在闻栀跟他告白后,仅仅只是因为怕自已忍不住,他逃避了她三个月,而非在第一时间与她好好谈心。

恶果便是半年多后,让他的女孩离开他,去伦敦读书。

那天在赛马场,他提前买下了六匹马,闻栀无论选哪一匹,最终她都会赢。他太了解她的脾性,所以让她以为是自已运气让她从他这里赢走一个要求。

算作给她一个保护卡。

有些担心不是没由来的,他是闻栀情感的启蒙,亦或者是她的初恋,若现在他答应了她,哪天她若发现自已真正爱的另有其人,届时他们之间又该如何收场。

她不该失去他永远的庇护,这是他第一天见到她便对她承诺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也正因为他太了解自已,知道如果哪天他能真正得到她,他一生都不会再放手。若她不再爱他,后悔,他怕他们这辈子,她不敢再跟自已有任何交集。

而他无法控制自已,偏执捆绑住她,赛马场上她求来的要求,足够让她可以在他这里全身而退。

靳夜琰笑了笑,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闻栀,让她确认好自已的心意。比起得到,他更害怕失去,这代价太大,无论对谁来说都是。

他爱她,是通过无数次的推演和确认,克制冷静后的决定。

她说爱他,谁能保证这不是一场性朦胧的冲动。

他本有足够的耐心,让闻栀自已找到答案,但小朋友每天换着法子确认他的心意,蛊惑他,他不是圣人,他也不知道自已究竟还能再忍多久。

今天在书房那天,闻栀茫然问他,能不能说的直白一点。

直白。

靳夜琰勾了勾唇。

因为你是我养大的,这辈子都归我。

-

翌日清晨,闻栀错开靳夜琰起床的时间,近十点整时,从床上爬起,洗漱,穿戴整齐后下楼。

独自一人吃过早饭,从大门走出,意外在门外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心头咯噔了下。

年轻的男人见到她出来,替她拉开车门,闻栀僵硬了片刻,藏在袖底的手轻捻掌心上的软肉。

随后,抬步走过去,坐上车以后才发现,靳夜琰不在车内。

不免舒了一口气。

察觉到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轻轻捻去。

没由自已多想,闻栀转头看向窗外,试图分散些不安感。

“闻小姐,准备去哪?”年轻男人透过反光镜向后看,温和询问,打破寂静。

闻栀回过神,冲着驾驶位的方向礼貌莞尔,“我去市中心,江林路上的王府井,麻烦你了。”

“客气了,闻小姐。”

对话到此结束。

闻栀收回视线,终是忍不住看回车内的摆设,跟以往一般的熟悉,靳夜琰把他常用的车留给了自已。

甚至她现在坐的位置,是靳夜琰常坐的地方。

鼻尖充斥着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

檀木香与冷杉调,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她实在有些好奇,看了眼驾驶位上的男人,“你好,今天先生不用这辆车吗?”

“是的,闻小姐,先生特意嘱咐过,这辆车留给您出行,会舒适一些。”

“他有说今天去哪里吗?”

“这个不清楚,闻小姐可以直接问先生。”

闻栀点点头,道了声谢。

实在难捱,她偏过头看着窗外,注意力被窗外快速闪过的单调景致分散。

雾凇,残雪,阴云密布,跟往年的北城一样。

单调。

她微阖上眼,小憩。

总觉得属于靳夜琰的气息无孔不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再次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闻小姐,已经到了。”

闻栀睁开眼,余光注意到司机看到她醒来后,从后方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谢谢。”

“闻小姐,一会我会在停车场,原先的位置等您。”

闻栀抬步下车,拢了拢身上大衣,往商场内走。

在周边找了一家银行,等了一会,办了张新卡。然后在手机上登陆Barclays Bank,转了大约90万人民币到新卡上。

做好这一切,心头舒缓了些,又莫名压抑,像是孤身一人走在步满泥泞的沼泽森林,抓不到一丝新鲜空气,一步踏错,不小心深陷在谷底,挤压着胸腔内的微弱气压。

在街边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了会,听着复古老式音响里上世纪的旧曲,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徐徐耗尽半生的力气。

冰美式冰块碰撞声掩盖了喧嚣的人群,苦涩蔓延的喉咙里翻涌数不完的回忆。

竟有些不希望今日就这么潦草收场。

黄昏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

天地仿佛缝合了。

闻栀走出店门,慢慢往商场停车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