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了。
闻栀身形顿了顿，知道自已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朝着靳字川走过去。
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不过几步的路程，如此漫长而煎熬。
闻栀绞尽脑汁的想的是，靳字川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如果靳字川一会问起来，她到底应不应该承认自已偷听，或者偷听了多少。
穿过栈桥，人已站在他面前。
闻栀主动叫了一声，“靳叔叔。”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其实见面的次数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碰上。
靳字川淡淡应了声，指着原先靳夜琰坐过的位置，“坐下吧，靠火堆近些。”
闻栀点点头，坐下来。
“都听见了？”靳字川拿过一旁新的瓷杯给闻栀倒了杯茶水，语气毫无起伏，没有愤怒，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闻栀敛下眉，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听了一些。”
看出少女的拘谨，靳字川无心责怪，神色自若地换了个话题，“今天跟祖母去静梵寺还顺利吗？”
“顺利的。”
“祖母给你小叔的姻缘求的怎么样？”
闻栀表情一滞，很快掩饰好情绪，“我不太清楚，祖母是独自进的后殿。”
靳字川不动声色的把闻栀细微表情看在眼里，话锋一转，“你觉得你小叔对你好吗？”
“很好。”闻栀答道。
靳字川笑了笑，平声道：“你小叔对你，可谓是重情重义。这些年不找女朋友，孤家寡人一个，有空的时候你也跟你小叔说说，让他该找个女人在身边陪着了。”
“我知道了......”
闻栀点点头，在这种时候，总觉得有些不敢看靳字川的眼睛，怕被他发现什么异样。
短暂的沉默，闻栀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脚下的炭火堆，红彤彤的，偶尔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音。
“栀栀。”
靳字川突然唤了声她，看着少女艳丽的眉眼，像是比小时候长开了很多，气质也与靳夜琰愈发相似，“你父母亲曾经救赎了你小叔......”
想到往事，靳字川眼底藏了团雾气，止住了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见靳字川说话，闻栀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淡淡笑了声，继续说道：“兴许在你父母家里那些年，是你小叔心底最平静的时候吧。后来你父母去世以后，夜琰独自一个人去了美国，与我们几乎都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过的如何，直到前些年，得到了你的消息，才回了国一直待到现在。”
“你父亲至于他是亲人，亦或者恩人，以至于他觉得你是他的责任，你刚才也听见了，他说会护你一生。”
靳字川深吸了一口气：“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你一直在他身边，他不想去找一个女人，怕你会不开心，或者不适应.....”
话音到这，靳字川顿了顿，继续道：“我刚刚试图与他沟通，他根本不听。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长大了，你有你的人生，你小叔也该有他自已的人生了。或许，你主动的独立，你小叔才会去考虑他自已，你说呢？”
靳字川温和笑了笑，揉了揉闻栀的头发，“你永远都是我们靳家的孩子，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家，叔希望你和你小叔都能幸福。”
闻栀垂下眸，眼角红了些，她没吭声，靳字川颇有耐心的等着。
好半晌，听到闻栀的声音慢慢响起：“叔叔，是我离不开小叔，不是小叔离不开我，是因为他对我太好，所以我依赖他，我......会学着慢慢独立，还有几天，学校也要开学了，我会告诉小叔让他不用担心我，我......我没有理由去阻碍他找到属于他的归属。”
“我也......比谁都希望小叔能幸福。”
说这里，闻栀没忍住哽咽了下，随后站起身，“叔叔，我先回去了。”
闻栀不知道自已是以什么心境离开，只觉得心口堵的发慌。
回到西楼，跟张妈打了声招呼后往楼上走，回她的房间不可避免的会经过书房，不知道靳夜琰在不在里面。
闻栀加快脚步，经过书房的时候，还是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她。
脚步突兀地顿住，闻栀忙收拾好情绪，偏过头，看见靳夜琰正站在窗边。
书房的窗正对着院门。
也就是说，她进西楼的时候，靳夜琰已经看见她。
“小叔好。”
闻栀佯装面不改色地打了声招呼，正准离开，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进来。”
闻栀身子僵了下，杵在那里，她在想什么理由可以不进去，绞尽脑汁，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走进去。
在距离靳夜琰两寸距离的时候停下，敛下眉眼。
她能感觉到靳夜琰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许久，似是打量。
随后，空旷的房间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不多时，他站在了她面前。
他离她的很近，以至于他身上沉蕴的檀木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挥之不去。
“今天去静梵寺做什么了？”他低声问她。
“陪祖母礼佛。”闻栀不敢抬头，视线垂着，盯在靳夜琰身上一角。
“有求什么吗？”
“求平安。”
话音刚落，靳夜琰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一下子，周遭的空气被沉寂包裹，空气像是凝结，只剩下烟雾腾起若有若无的细碎声。
沙哑的，潮湿的，难捱的。
闻栀等了一会，见男人始终没有说话，迟疑的开口：“小叔，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有。”
靳夜琰转过身，似是走远。
闻栀只好待在原地，很快，听到些纸张细微的声响，她终还是没忍住抬起头。
光线从四周雕木窗花照射进来，室内燃着香炉，檀木香丝丝缕缕的迎着雾光摇曳生姿的盘着旋儿。
黑色檀木书桌前，看到男人提笔蘸墨，正在写着什么。
他背后一幅巨大的书法字迹，窗外枝桠梢头残雪摇坠，他彷佛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等了好一会，男人抬起眸，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他眼底漆黑，“过来。”
闻栀移开目光，抬步朝他走过去，脚步停在书桌侧角，看向他案前的宣纸。
字迹遒劲有力，端方优雅，恰如其人，既沉稳又儒雅。字尾处墨汁还未干，藏了点湿意。
他写了一段话。
“站这么远，看得清吗？”
靳夜琰看着站在离他几寸远的闻栀，眼眸微黯，她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看得清。”
闻栀答的快，她只需要看清几个字，就能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靳夜琰不动声色地应了声，随后问道：“悟出什么意思了吗？”
闻栀对于他的问题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答道：“所有的现象都是虚妄，是虚幻不实的。如果能够洞察到一切表象背后的本质并非表象本身，那就能够见到如来的本性。”
“太浅。”
“什么？”闻栀抬眸看他。
“我说你理解的太浅。”
闻栀抿了抿唇，不语。
靳夜琰抬步走近她，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表情难得认真，同她解释：“栀栀，世人皆有妄念，对其有一定的想法和动机，它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虚设。很多事情，你以为你看到的是你以为的真相，但其实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表象，这个表象其中包含了你的妄念。”
“小叔，你能说的再直白一点吗？”
靳夜琰稍稍敛眸，轻笑：“直白一点。”
他抬起手，指腹擦着她的红唇，随后顺着她的脖颈徐徐滑向她心口的位置。
点了点。
“栀栀，用你的心去感受我，而不是你以为的我。”
